返回 第90章九剑息声凉擒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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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从不骗人。”苦浮舟言罢大袖一挥,面前九位老道人尽皆抽了几口大气!

随即,九人缓缓睁开眼皮,好似千年未曾动过的干尸一般慢慢扭动筋骨。他们的老眼浑浊无神,表情苦大仇深,皆是一副生人勿近之相。

邺王望着他们默默思虑,苦浮舟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考虑一下吧,只需要你一声令下,外面的西梁军队就会血流成河!不日阁下濮东郡的大军就会驰援来到,到时候和中都府与青候公子会师一处,大事可期!”

邺王没有答话,很明显,中都府和西梁穆青候皆有自己的计划,而自己不过是其实现计划报复的一枚棋子。就像苦浮舟所说,这九个人并不能够扭转现今的格局,反倒是会成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不安分眼线!

眼下已经不是西梁一家独大的时代,十九列国诸侯间的关系复杂难明。谁能够做好这中间的制衡,谁就能够真正的称王称霸!

“暂且先按兵不动,我自有合适时机请九位前辈出山!”邺王思虑良久后开口,苦浮舟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般,当即微笑道:“怎么,最为珍惜自家祖业的大王子,真的甘愿看着西梁黑军屠戮陵阳百姓?”

“自然是不愿,但黑军势大,非我们十几个人能够缨锋。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些军队都是穆青候的弟弟穆念花的手笔吧?”邺王冷声笑答。

“小友果真聪慧。”苦浮舟没有否认。

“西梁一共就两位皇子,穆青候的大军还在赶往陵阳途中,这并不难猜测。说到底你们都是流氓行径,把整个北戎州变成天下博弈的战场,苦的是我们北戎州的黎民百姓!”

邺王说得眉目悲戚,在国家大事上,他这颗忧国忧民的心始终没有变过。这也是他和太子凉的区别,太子凉一直醉心功业,而他除了想要王位,更想要黎民百姓那颗俯首称臣的心。

苦浮舟见他坚持己见,当下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九人在其挥使下缓缓起身,一起离开了寒潭地底。

话分两头,在陵阳城西城区的一条长街上,穆念安率领着一众西梁黑军从寒杏树下爬了出来。整座陵阳城遍布古阵道的阵眼,皆是用寒杏树作为遮掩工具。不过这群黑军自打爬出来后并未到处砍杀,反而是颇为狼狈地到处抱头鼠窜!

原因很简单,有人在追杀他们,城里出现了反抗穆念花黑军的编制势力!

穆念安已经和这伙人交手两次,折损了大半死侍,反倒是和其它阵眼部队彻底走散。追袭的人也不赶尽杀绝,反而是猫捉老鼠般将其步步引入到了这条长街之上。

紧接着,穆念安眼神古怪地看到了一排牌坊店铺。这些店铺的名字不伦不类,做的营生也似乎从来都没听说过——

哑巴按摩!

街两侧两大排全部都是所谓的哑巴按摩店,此刻涌出一群身穿红衣遮面的古怪家伙,正是早些时候那些从良的服部兵乙!

他们擎着雪亮的铁画银钩,好似囤积的西红柿般挤满了街道的两侧,将穆念安和几十名黑军给堵在了中央!

随后,一位身着白狐大氅的华服公子从服部兵乙里款款而出,人还未至,声音便清朗传出:

“穆姑娘大驾光临陵阳西城,罢黜太子赵凉这厢有礼了!”

这方太子凉粉墨登场,殊不知在那陵阳山宫里,还有位绣花将军心心念念在想着前去寻他。

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七,审案第十日。

暂且不提穆念安,这一日破晓,三千琉璃大道,宣隆门。

周游四人站在门下。

从这里仰望四方,陵阳城一片狼藉,屋舍升狼烟,孩童不见啼,李眠观之痛心疾首,周游知他心意,轻拍其背安慰。

“陵阳城发生了一些变数之事,并不仅仅是这一座城池,但也恰恰是起源于这一座城池,西梁是祸乱之始,但绝非祸乱之末。”

“道长,你此番话,我听不懂。”

的确,周游要表达的用意,可能只有道士自己心里清楚:“案子还是要纠察下去,等案子悉数贯通,该懂的自然会懂。”李眠:“我有些力不从心,我只看到我大戎子民怨声载道,任人宰割好似猪羊刍狗!”

“野心家从不会体恤民心,只想着乱世分一杯羹,将军虽有菩萨心肠,但太子凉却不这般想,若是真的可怜天下百姓,那便不要去找他助纣为虐即可。”

周游好言相劝,李眠却闻言苦笑。

“我即便是不去助他,他还是会涂炭起兵。我只是一员武将,于诸侯谋士眼中不过沧海一粟,即便是武艺再高,也依旧是可有可无。毕竟行军多年,懂得这天下纷争从来都不是棋子说了算的,棋手不会管满盘狼藉,只要最终能达成所愿,哪怕是弃子如山亦是如沐春风般心无旁骛!”

周游:“应当是毫不留情,将军,不过你能懂这般道理,已经是难能可贵,那现如今你可还要去寻他?”

李眠点头:“自然还是要的。”

“太子凉于你有恩,你是知恩图报之人,恩情自会涌泉相报。再者陵阳城已成乱局,各路诸侯都有可能侵入染指,越是这般田地越是要支持大戎皇室。毕竟侵略者名不正言不顺,不论太子凉和邺王做过什么,毕竟都是正宗。尊王攘夷的旗号打的响亮舒坦,也符合将军的愚忠秉性,我说的可对?”

李眠浅笑,默默点头。

“如此一来那便分头行事,你去寻太子凉,我另有地方要去。”周游说完此话,李眠已经有所了然:“道长可还是要查案?”

道士点点头:“陵阳能有今日,完全和前朝旧案有关。因此若要破局,当然也要继续从案情入手。眼下还有些疑虑未解,自然要找到明白人解解心宽。”李眠瞧看了公羊千循一眼,有些孤疑的踟躇半晌,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将军只管前去,公羊真君和我同属道家,渐离又是我门下童子,在此城中自保无碍。”李眠闻言点头,扛起红缨长枪,拜别周游后大步流星的朝城西奔去。

周游目送其离开,回身看向渐离,神色少有的冷峻下来:“为何不听我的话,私自下山来寻我?”

渐离:“山上只剩一位小僧,你和师父都不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公羊千循:“渐离道长道术通玄,若不是有他相助,在下也不能这般迅速找到阵眼所在,因此他下山来当属是机缘所致,也是陵阳城的福泽宽厚,天不亡大戎当属这般。”

渐离被公羊夸耀,低着脑袋吐舌羞红了脸,周游却眉头微皱:“公羊道长,渐离不是道长,他仅仅是道童。”

“有何分别?”公羊千循不明所以。

“不周灵山道的规矩,不修道家典籍,没有道基者,不能称之为道士。”公羊千循闻言却摇了摇头:“门阀有别,道门正宗并无这般定论。”

“所以说这是灵山的规矩,灵山不是道门,道门亦不是正宗。”这话周游说的很笃定,公羊千循听闻此话,虽未恼怒但已有不快,周游亦是寸步不让,眼神坚定好似触摸到某种底线。

公羊千循:“渐离道友若是在道门中,凭借一身高深道术足可位列长老供奉,在不周灵山道里竟然只能屈尊道童,属实是闻所未闻,况且道友所言的不周灵山道在下也是见所未见过,平日里偶有听从司马师叔说起,但也只是道听途说,因此周道长所言是否属实,在下还需斟酌一二。”

周游洒然挥手:“我从不与人争论道法宗派,你想要道门是什么,道门便是什么好了,不过渐离是我家道童,还是要跟着我继续行路游方的,倒是公羊兄你此间事了,可以不再追随我等,送客不留,道友自便。”

他说罢和渐离一起爬上青牛,将白猫抱在怀中,冲着公羊千循微微拱手。

公羊千循没想过周游会此般冷淡,当场微微愕然,随即默默摇头道:“周道长你有所误解,在下并非是要和你争论高下,实则是家师有命,让我带你同去俊海国,因此周道长你眼下的境遇安危,我还是要管上一管的。”

“且随真君心意,不过我们骑牛,你自己行路会不会太过孤单?”

“不劳道长挂心,我有道术在身,当可缩地成寸,道长还是说说此番要去向何方。”周游见他执着也不推脱,当即打个哈欠:“时间无多,凰棠别院!”

说罢,在渐离耳边低声喃喃几句,渐离明了后驾驭青牛上路,沿途不断有乱军涌冒出来,但都仿若看不见青牛般擦身而过,周游在牛背上晃晃悠悠,没过多久便趴倒酣睡起来,公羊千循默默在一侧跟随,一言不发手中按住剑尾。

与此同时,城南方向,出城门有条羊肠道,号为南湘古道。

陵阳城越来越拥堵,到处都是乱民,到处都是见人就杀的西梁黑军,而陵阳城外延绵几百里亦是生灵涂炭,残肢断手比比皆是,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只不过就像是周游所言那般,在陵阳城外行凶作乱者,并不是西梁军!

南湘古道本是陵阳的南大门,后来听说闹了不祥之事,换址另建了新门,这南湘古道也就荒废成了羊肠古道,但陵阳城的老辈人都心里清楚,这条道是能通官道的,从这条路走出去,能一直去到苍梧国的边境辖区。

而此时此刻,南湘古道上,一队人马正在缓缓行路。

每个人的脸色都憔悴焦灼,不过明显的是体力不济,不舍昼夜的舟车劳顿,纷纷已是惊弓之鸟,身体趋近油尽灯枯,队伍前方一位长须官吏铁青着脸,正是举家迁徙的温侯俊。

南瑾坐在轿子里,撑开帘布望向窗外,大雪越下越猛烈,连身后的喊杀声都显得小了一些。

她本就身体羸弱,连夜奔波更是染了风寒,瞧看半晌后便昏睡下了,轿子外的老太监忧心忡忡,连忙吩咐着煎药例汤,这都是出行前为南瑾备好的东西,而南瑾也睡的不大安稳,嘴巴里念念有词,翻来覆去都是那同一个名字:

小长安,小长安,小长安......

老太监照顾南瑾睡下,打马来到队伍前头,稍稍矮温侯俊的马匹三寸。

“公公有何事?”

“小姐身体柔弱,禁不起这般折腾,眼下已经出了京城,并无追兵来犯,还是寻一处地界稍作歇息,毕竟大伙也都不是军武出身,眼下也都是强弩之末。”

温侯俊面沉如水,思量半晌后微微点头:“言之有理,都已是惊弓之鸟,不宜再火上浇油,那公公给个提议,哪里有好的歇息去处?”

老太监闻言大喜:“往南再走三里路程便到了黔阳地界,那里原本有座界碑,后来被人修成了山神庙,往日里走马行路者大多都会在那里歇脚下榻,眼下大雪纷飞,小姐亦感了风寒,有了这山神庙,栖身养病喝些汤药,最起码睡个安稳再遭受颠簸不迟。”

温侯俊闻言应允:“便依公公之谏。”

当下,队伍快马加鞭,三里路程倏忽而过,果然瞧见一方青灰老庙,并不算宽厚敞亮,但足以让温侯俊及家眷避寒。

温侯俊沿途一直在往回瞧看,自从陵阳仙宫火起,他便不得安神,好在一路上相安无事,不过他本是多疑之人,若不是牵挂自家千金身体,决然不会就此止歇的。

当下命人将南瑾安排进山神庙,除了老太监和几名贴身丫鬟外,其余人等尽皆不准入内,温侯俊向来治家有方,因此也无人敢忤逆出言,只不过大雪着实凛冽,这一众家眷下人,着实是要遭受不少苦头了。

山神庙内没有床榻,除了一尊泥塑神像外再无它物,地上满是枯草席子,大门也破了好几个洞,风雪从外面呜咽着涌进来,粘在温侯俊的长须上凝结成冰。

老太监在神像前点了篝火,山神庙的顶檐早已破落,大片大片的雪砸落下来,不过比起外面的天寒地冻,还算是聊胜于无,篝火的烟尘恰好可以有个出路,倒也不至于完全风餐饮露。

南瑾还在安静沉睡,面色**嘴唇干涩,老太监和温侯俊悉心照料,温侯俊一改往日的阴翳面孔,为南瑾煮药侍奉,将自己的六房妾室都尽数抛在一旁,引得一众婆娘纷纷忿忿不平,却无人敢真的站出来说三道四。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明白,南瑾就是温侯俊亘古不变的心头肉。

温侯俊膝下无子,唯有这一位千金,自然视若珍馐之物,偏偏南瑾的病又这般古怪,从数年前开始便无人可以医治,此病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却时时病如西子软弱无力,这也导致南瑾年方二八依旧不出闺阁,毕竟娶妻生子乃是十九列国看重的伦理大事,试问谁愿意迎娶一位多愁多病无法生育的女子为妻哪?

篝火升起,南瑾睡的安稳,老太监和温侯俊默默陪伴身旁,庙外不时有哀怨传来,温侯俊厌恶其打搅南瑾修养,派人出去杀掉两位,随即便安静下来如死一般的沉寂。老太监早就见识过温侯俊的诸般手段,因此也没有过多惊讶出声。

老太监:“小姐这般下去,跟着队伍行路还是苦了些。”温侯俊:“整个北戎国都已无容身之所,瑾儿若想活命,就必须吃掉这些苦头!”

“也不知小长安那后生去哪里了,小姐向来都是他照料的最好,眼下不见踪影,真真是不中用的狗东西!”

老太监提到小长安,温侯俊亦是面目不喜,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

便在此时,外面又叽叽喳喳的骚动起来,温侯俊冷眉斜挑,刚要出言呵斥,老太监却面目惊恐的示意他噤声:“温大人,动静不对劲!”

温侯俊亦是沉静下来,果然听出外面的下人恰似呼喊,杂乱中隐隐有马蹄鸣金之声,轰轰隆隆由远及近,最终尘埃落定,不晓得外面已是何般光景。

他暗暗咽下口水,回看一眼南瑾,发现她此时已经被吵醒,正蒙着毯子惊恐的望着他,眼神害怕而又无助,老太监亦是满头冷汗,透过门上露出的窟窿,一点点枪尖红穗像是星火燎原,随风鼓动却又好似生根。

温侯俊冲着南瑾轻拍两下,挤出笑容为她盖好毯子:“没事,老朋友来看爹爹。”

南瑾浑然不信,温侯俊起身迈步往外走,南瑾拉住他,手到半途又无力下坠,温侯俊观之心中微酸,面朝庙门不看南瑾,眼神底暗再次气度沉凝如山。

“开门,迎客!”

山神庙门开启,外面的刀光银甲吐露森寒,虽然人数不众,但也足以将山神庙包围三圈。

迎面军阵之首,一将光头长须,看似年过知命,身材却莽壮如牛,鼻阔口方,白须配半口金牙,死鱼眼配招风耳,镰刀眉配青牛鼻,半身赤膊虎纹疤,半身甲胄鱼鳞铠,腰佩斩马九环额虎睛刀,手持双瞪瓮金宝塔锏,胯下一匹青黑嘶鸣高烈马,初见若古刹镇宅怒目金刚,再看如阿鼻地狱鬼差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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