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168章尼姑道士青灯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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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武陵和穆念花的事情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鸿楼还在开着,生意还算是红火。

而鸿武陵一直心心念念的南瑾,的确已经不在东陈州。

从东陈州往南一直走水路,可以来到一处祥和安逸的封国,谓之右江州。此刻的右江州并未受到战火侵袭,即便是十二年前的**时刻,这个封国依旧是置身事外,说起来也算是十九列国里少有的极乐净土。

鸿楼楼主和穆念花闹别扭的时候,右江州的某一处山麓洞府里此刻却安宁祥和。

洞府并不宽大,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装饰。洞内只有一处人工开凿的洞穴,里面铺了一些简单的干草,剩下的便是一盏青灯古佛,还有密密麻麻的经文与书籍。

一位尼姑正在洞穴内打坐念经,神情慈悲温婉,状态安宁祥和,正是南瑾!

谁又能想到,当年的闺中大小姐会吃斋念佛成了一名出家人。而南瑾好似已经在此地许久,她的面色微微红润,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羸弱神色。她的表情充满了释然与解脱,好似是看开了许多人间的不平之事。

这一日,南瑾的洞穴前来了三波外客。

只不过这三拨人里,没有一拨是鸿武陵。

第一个外客乃是一名耄耋老者,已经颤巍巍地几乎行将就木。他的头发完全花白还微微有些谢顶,面色上的皱纹堆砌在一起层层叠叠,好似峰峦叠嶂般有些吓人。但面上看去还是能感受到慈祥的神态,竟是当初被鸿武陵安排照顾南瑾的张老人。

张老似乎对这个洞穴并不陌生,反倒是对所有的摆设铺陈都异常熟悉。他进了洞穴直接便来到南瑾身前,缓缓坐下喘了几口大气。南瑾见他到来也停止了念经,二人还是像以前那般熟络。

张老冲着南瑾微微一笑,南瑾亦是微笑回应:“您好久没来了,最近过得好吗?”

张老点点头:“有劳小姐牵挂,老叟我也就这样子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倒是小姐你最近可好,我给你准备的斋菜可有按时吃?”

“多谢记挂,都在吃着。”南瑾对这位老人向来神情慷慨,毕竟当初是老人配合着鸿武陵把她救下来的,也是这位老人一步步带着她活到今天把她拉扯得健健康康的。眼下她修了佛,更加懂得感恩与尊敬,因此对着老人更多了几分敬仰与耐心。

“那就好,那就好。”张老点点头,随后开始吞吞吐吐。

南瑾能看出他表情上的愁容满腹,当即便将话题挑开:“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您知道的,我现在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对一切事情都是能够看得开的。”

张老闻言点点头,但还是表情上微微不舍:“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你,想当初我奉公子之命照顾你,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选择。我现在看着你这般我也算是放心了,今后我就不来看你了,你若是哪天在洞里待得烦了,倒是可以来看看我。”

“哦?为何这般说?”虽是问话,但南瑾此刻的面容却无比平静。

张老笑笑:“小姐,因为我太老了啊,实在是走不动了。我已经感受到了我的天命,能否活着回到我的茅屋都还是未知,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也是未知。我真的是太老了,今后恕我不能再照顾小姐了。”

南瑾闻言颇为感动,但面色上依旧是落落大方。她双手合十,朝着老者恭敬礼拜:“多谢张老这些年间的照拂,今后我定然潜心修佛,努力做一名大彻大悟的好僧人。此番我们缘分已尽,您一路走好,我会天天为您诵经回向,希望您能够有极乐世界相随。”

张老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点点头缓缓站起身子往外走。快要走到洞门口时他又回了头:“小姐,真的不打算再去见公子一面了?”

南瑾已经闭上了眼睛,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陈老已经明白她的用意。当即也不再多说废话,晃晃脑袋叹了口气,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缓缓离开了此间,只剩下一声残留的哀叹在久久回荡。

不久之后,洞穴前又来了第二个人。

依旧是一名老人,只不过穿的雍容华贵,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家的老叟。

他站在洞穴外头静静伫立,一双昏黄老眼满含热泪。半晌后他抬脚往里走,形容枯槁,虽说还未有陈老人那般老,但依旧是风蚀残年,也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岁。

他一直走进洞内深处,见到了那个正在青灯古佛间修行的南瑾尼姑。

“女儿,我总算是寻到你了......”

老者的声音颤颤巍巍,面色上满是热泪,不是温侯俊又会是谁?

此刻的温侯俊已被磨去了棱角,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也没有了陵阳弄权时候的阴翳与心机,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将死的老人,只是一个怀念自家女儿的平凡之辈。

温侯俊来到南瑾面前,想要伸手摸一摸南瑾的额头,谁知南瑾微微摇头,随即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杂草上。

南瑾:“父亲,你我尘缘已断,你这又是何苦。这些年你在东陈州过得还算安生,还是早早回去,还能安度个美好晚年。”

温侯俊见状微微嗟叹:“我的女儿都离开我了,我又何来美好一说呢?瑾儿,我这些年的确是亏待了你,但你也没必要这般对我,爹爹当初是想让你有个好归宿才把你嫁出去,你难不成现如今还在怪罪爹爹?”

南瑾闻言摇摇头:“哪里会有怪罪,我现在潜心修佛,已经是超然物外。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和我无关,您所谓的恩恩怨怨都是南瑾的,不是我的,我现在只是一个陪伴青灯古佛的小尼姑,施主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这话说得毫无情分,但南瑾的面色却依旧坦然。

温侯俊毕竟还是红尘中的人,当然受不了这种话,他走上前想和南瑾多说一些话,但无论他说什么,南瑾似乎都充耳不闻。

但是,温侯俊依旧是喋喋不休。

“孩子,你小时候体弱多病,那时候我就想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这个世道对女儿家并不公平,很多姑娘都是依附品,即便我是陵阳的大礼官也不可例外,即便我是东陈州的国主贤弟也不可例外。”

“因此,我便想过给你找到好人家,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别人看不起,才不会在这个残酷的世道上被沦为下九流。但现实哪里有那般容易,影响我心境的东西太多了,但我还是觉得,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过。”

“我知道,我一直阻拦着你和鸿武陵的感情,这点让你耿耿于怀。但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孑然一身背后没有势力,根本不可能给你想要的安稳与和平。而我想让我的瑾儿好好活一辈子,我就这点夙愿,所以我一直在坚持着我的标准。”

“我以为等你长大后你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谁成想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最了解,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对我是有恨意的,你不光对我有恨意,你对这个不公的世道也有恨意,但你又无法改变这一切,最后选择遁入空门,是解脱也是无奈罢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我还是觉得我做的没错,我想让你幸福,一直都想。”

温侯俊此刻絮絮叨叨,就像是一个许久都没有说过话的空巢老人一般。南瑾默默地诵经念佛,也不知晓究竟真的听进去了几分几句。

温侯俊:“这十二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你。我的兄长已经先我一步入了黄土,眼下由他的儿子孔笙来接替王位执掌东陈州。我现在在东陈州虽说被奉为上宾,但却根本没有一个人真的跟我说句知心的话。可能是我真的造孽繁多,才让我有了此般凄凉的晚景。”

说到动情处,温侯俊潸然泪下。

“眼下东陈州来了一位新的军师,孔笙被他迷住执意出兵进犯北戎州。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才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或许佛家说得也是对的,一切不过是水中花和井中月罢了,皆是空谈,皆逃不过时间和宿命,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像你一样好好去超度这个世间。”

言罢,他缓缓起身,开始朝着洞外面走。

“我此番前来并不是要接你回去,我也知道你不想跟我回去,你既然选择走出这一步,就应该明白了接下来要怎么活。我已经耽误了你的青春年华,不想再让你下半生过得不愉快。你不要怪罪爹爹心狠,爹不是个好人,但爹对你一直都没有坏过心思。”

话音方落,温侯俊老迈的身影已经在洞口消失。

南瑾还是在敲着木鱼,没有因为温侯俊的离去而有丝毫的动容与伤感。从外表看去她已然是看开放下,但敲击木鱼的手腕儿却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就这样,到了黄昏时分,洞外迎来了最后一位外客。

这次是一个道人,看起来生龙活虎还算是年轻,只不过眼角的鱼尾纹已经揭示出其人到中年。

道人和以往其他道士略有不同,他脸上并无胡须,身后背着一把精铁长剑,而不是寻常道士所佩戴的木剑。

他似乎对这个洞异常熟悉,进去后直接奔着南瑾走去,来到她身边默默坐下,随即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

“今天来了两个人,水有些不够了。”南瑾默默地说道。

“知道了,我一会儿再去山泉处打一些回来。”道士静静回应,扬起自己并不俊俏的冷峻头颅,竟然是消失了许久的冷阙!

冷阙没有过问南瑾来者何人,他似乎一直都这样寡言寡语,而南瑾似乎也很喜欢他这般样子。

冷阙将洞内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去打了水,最后拍拍手站在了洞门口。

“前日里我打听到了鸿武陵的消息,他现在出现在北戎州,又回到了陵阳城经营自己的鸿楼。跟他一起经营的人正是穆念花少主,此刻少主已经是他的老板娘,二人的关系应该不用我再去明说。”

南瑾闻言面色不改,依旧在默念着佛号,但手中的木鱼却停了下来。

冷阙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你想要再去看看他吗,我可以带你去,你若是不想被他发现我也能做到。”

南瑾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开始敲击木鱼。

冷阙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其实这些年来,我也是一无所得。我们都是伤心之人,自然不愿意再去触碰红尘之事。可是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你可知为何我没有像你这般遁入佛门,反而是选择成为了一名杀戮道士?”

南瑾摇摇头,还是继续念佛。

但无论是陈老还是温侯俊,她都没有这般回应与理会,倒是冷阙令她稍稍有了一些反应。冷阙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眼角微微温柔,随即喃喃出声。

“我一开始也想过遁入佛门,但后来我感觉我还是放不下你,所以我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道士。当年有一位青衫道士跟我说过,他虽是个道士,却总想着喝红尘大世里最美的烈酒,总想着娶红尘大世里最美的美人,现在想想,我应该和他有些相似。”

说到此处,冷阙竟然微微脸红。

“我自己都从未想过,这一生我竟然会动了情愫。但我自从有了这般念头伊始,我便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我这段情愫只能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但我从来都不会后悔,因为我觉得这正是我说追求的东西,我现在能够这样陪着你,就已然是天赐给我的最好的幸福,是连鸿武陵都不曾享受到的甜美的幸福。”

他越说越动情:“你若要遁入空门,我便陪你遁入空门。你可以四大皆空不问世事,但却无法去拒绝我对你的付出与陪伴。相知相守才是一对伴侣最应该珍重的东西,鸿武陵一直在追求一个满足自身的过程,而我现在只想求一个让我能够安心的结果。现在我求到了,所以我很开心,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很开心。”

说罢,他指了指洞穴不远处。

“我在离你三丈外开辟了一个新的洞府,今后我就会住在那边。我也想好了,你修行你的,我不会做任何打搅。我只愿意陪着你度过余生,这般样子其实也挺好。你可以说我还未有斩断红尘怨念,但我想说我就是这般俗人,但若是能够护你此生周全,所谓的观念与眼光便不再有丝毫重要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缓缓离开。

只剩下南瑾一个人,面对着漆黑空洞的洞穴,面对着那盏油灯,静静地敲击着木鱼,静静地感受着佛经上要义的洗礼。

这是四大皆空者选择的活法。

也是世间真正动情者选择的活法儿。

所谓相聚与别离,在整个十九列国间每天都在上演。

此时,不说东陈州也不说右江州,在西梁城南方的南戎州,也有一对旧人再次相遇。

张陆和李擎苍。

此时的张陆已经继承了张太白的地位,成为了整个剑门的新一任门主。而李擎苍亦是继承了自家父亲的三把朴刀,将自己的斩马刀收了起来。

眼下,刀剑两门的新任门主正在南戎州刀门总舵内把酒言欢。

虽说是把酒言欢,但二人此刻更多的是怅然若失,每个人虽说脸上还带着笑容,但眼神里酝酿的愁苦却没有丝毫轻减。

李擎苍:“今日你来此看我,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意外的。按道理说我们两门本就是世仇,你真的不怕我在此地直接杀了你?”

张陆闻言亮亮脖颈儿:“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我没有得到我父亲的丝毫传承,倒是你还算学到了李门主几分真本事。这些年剑门在我的带领下只能算是江湖中游,说起来已经满是惭愧,被你一刀杀了倒也得了个解脱。”

李擎苍咧开嘴巴,露出满口虎牙哈哈大笑:“我才不会这么傻,咱们已经十二年没有开战了,没必要为了你这个废物而搞得血流满地。大爷我这些年也算是安生了许多,现在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想着好好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儿活到老便是。”

“这可真的不像你李擎苍,当年那个一刀怒斩望鸪楼的家伙哪里去了?”张陆哂笑于他,李擎苍毫不避讳地跟着大笑。

但是,互相开怀后便又是阴翳地沉默。

良久,李擎苍喃喃:“咱们两大门派若是一直斗下去,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说实在话,不管是当年我们被放逐还是我血洗你们的分舵,都是上一代人留给我们的仇恨。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人和事,我渐渐也都看得开了,其实根本没必要一直这般下去,毕竟我们也没有多少个十二年可活。”

“我本就懦弱,所以我这么想很正常,但是你这个杀人魔头能够这般想,还真的是挺让我出乎意料。”张陆看看他的眉眼,抿起嘴巴又喝了一口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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