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先生，您现在的表现……看起来可不怎么样啊？”

“如果您现在只是想要嘲弄一个病人的话，那么就大可以嘲讽了，我不会在意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坐在沙发上，脚穿黑色马靴，还带着点泥水的马脸男人，里德尔并没有示敌以弱。而是面带恶意，用他那一张苍白的脸孔一脸讥讽的说道。

“不用表现的如此狂躁，小男孩。你现在就像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虽然将来足够可怕，但是现在你并没有什么威胁。不过你还跟你父亲真是像，那家伙跑到我的林子偷打了两头鹿，被我带人吊着打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穿着与其说是一个贵族，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牛仔的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还算是温和的笑容。裂开了没了两颗牙的嘴巴，干巴巴的笑着说道。

子爵威廉，和里德尔一样，同属于威顿镇德封地贵族之一。跟里德尔本人倒是没有什么交流，但是据说和自己的父亲有着相当好的交情。但是在自己的记忆中，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叔叔有出现过的样子。面对这种陌生人，虚张声势才是必要的行动。

“您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去吧。”翻找着脑海中贵族对待讨厌的人的态度，里德尔一脸阴冷，对着对面笑眯眯的老男人低声说道：“病人的时间很珍贵，希望您能够谅解。”

“哦，是么？我还以为你想解释一下贵族议会里的圣剑呢。”

这不可能！

‘咔啦’一生脆响，少年人直接掰碎了沙发上的扶手。

凝视着面前老神在在的老贵族，里德尔咬了咬牙齿，忍下了强行出手的冲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里德尔相信自己的手脚绝对不会那么不干净，身为大仲裁官，里德尔有自信把一切痕迹全都搞定。根本不可能有人通过一鳞半爪的残片推断出他是谁。

如果说破绽的话那只可能是那二十个坟茔，但是那些坟茔也只是纯粹的坟堆而已，而且虽然是里德尔亲自动手，但是也不可能通过坟丘来判断作案者吧？那柄天使圣剑和圣血更是为了净化当地的堕落气息布置下来的，这都是圣教军行事的标准流程，怎么可能有失误？

“小里德尔，你现在变了啊。”

威廉子爵吹了吹自己沟壑纵横的手掌，棕褐色的脸盘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

“你以前怎么说好，确实是懦弱又无能。但是你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你永远不会动手。蛰伏的就像是一只躲了数万年的老乌龟，那种任劳任怨的样子说实话，让我有点心悸啊。那个家伙的儿子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都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但是当你变成现在这样子之后，我却发现了，我似乎一直以来都小看了你，里德尔。至于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老贵族朴实的笑了笑，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上缭绕着一丝赤红色的光芒。仿佛生命点燃的火光一样，在他的手指上盘旋缠绕，时不时的隐入他的手指中。那温暖的光辉顿时将他苍老的面孔映照的高深莫测起来。

“把一个小镇里的人都当成白痴么？就算是骑士小说里也不会这么写吧？还是说，小里德尔你认为你已经能够杀死这个小镇里所有的知情人了呢？包括我在内么？”

“……”

看着那赤红色的光芒，里德尔什么都明白了。

“赤炎斗气和这个年龄……月季之战……你是月季女王手下的赤炎骑士团么？”

“哦？看起来你的历史学的还不错嘛？还没有忘记我们真正辉煌的时期。没错，我和我的弟弟，我们两个领地贵族都是赤炎骑士团的人。我是小队长，他是副队长。”

老贵族意外的挑了挑眉毛，让手指上缭绕的火焰更加显眼一些。

“居然是骑士团的人吗……”

品味着那纯正气息，里德尔声音有些干涩。

月季之战，算是这个小公国在这世界上最出名的一场战争。当时的女大公，被称为月季女皇。在她的领导下，原本即将被信仰战争之神苏斯的大帝国吸收掉的公国打出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在这位女大公的领导下，三百位骑士如同野火一样踏遍了整个帝国的疆土。让那个大帝国在世界上的颜面尽失，甚至直接导致了整个大帝国分崩离析，现在还在乱战之中。

而在当时，那三百位跟在女大公的领导下东征西讨的骑士们也就被称为火焰骑士团。他们每一个人都掌握着极为纯熟的赤炎斗气。在战争中更是能够结成冲锋阵型，将自身的能力发挥至千百倍，直接冲破敌人的防线，对敌人造成大规模的心理与肉体的双重打击。

战后，签署了和平条约后的第三年，年仅十八岁的月季女皇神秘失踪。当时的骑士团也各自神秘失踪，至此整个公国一蹶不振，重新恢复到了那默默无闻的状态。

很多人都在说是现任的国王用阴谋陷害了月季女皇。毕竟一个年级十八岁的黄金血脉战士很难用病死或者意外来坑害。而对于女皇本身来说，她更是一个责任心极强，有着远大抱负的女性。尽管说身为弱女子，但是她那强大的人格魅力和战斗的实力依然折服了不少国内的年轻人。甚至还有国外的热血青年也慕名参加了当时的军队。而就在女王失踪前一天，她依然在王宫中处理政务。而新的国王登基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点。这导致所有人都认定这里面充满了阴谋，让整个公国原本复苏的气息顿时消弭无踪。

“原本以为你们这些迈入历史垃圾堆中的人不可能再出现的……”里德尔心中暗叫一声失策，但是面孔上却不能有着任何松懈的表情，而是依然保持着他惊人的冷静，平淡的说道：“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想要得到什么？”

这种老兵既然出现，那就不可能是孤身一人。里德尔在浩劫残阳的时代接触过不少这类的士兵。他们通常代表着一些势力善意的接触符号。但是让他感到好奇的是，是谁能够驱使这位月季战争的老兵？是现在的贵族吗？里德尔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不然他现在早就死了。所以说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是那只在这个公国里的神秘叛军了？

“你是叛军那边来的人么？”

“我是哪里来的人实际上并不重要，里德尔。你就没有发觉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么？”

老贵族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用手指上的火焰点燃了一根香烟，美美的抽了一口。蛋白色的烟气开始在这件空荡荡的会客室回荡，引来了站在隔音玻璃外面的夜不满的目光。

“你觉醒了圣光，你杀死了恶魔，你摧毁了阴谋，你是个好孩子。你确实是做到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算是我也是很佩服你的……居然杀死了那些蛀虫。你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有着责任新的男子汉。看你这模样，我十分敬佩……”

“但是我要说，你做的依然还不够。”

老贵族深深的吸了口烟，在烟雾中的眼神逐渐变得森然起来。

“你杀的还不够。”

“你没有杀死所有相关目击者。”

“你没有杀死他们全家的知情者。”

“你没有彻底摧毁整个城镇的信任体系，让整个红世教派陷入混乱之中。”

“你没有将整个小镇的官僚清洗完毕，将骡马和道路摧毁，杀死所有的信鸽和鸟儿，让所有消息都发不出这个小镇。”

“你只是纯粹的把问题解决掉而已，就像是挥舞着巨镰的农夫，将杂草和麦穗一起收割。但是你永远不知道在麦田下方究竟掩盖着什么。是尸体，亦或者是黄金。”

“所以我来这里是送给你一份礼物的，小朋友。”

在少年满头的冷汗中，老贵族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赤红色的指环，放在了桌子上。

“马夫里林最珍爱的戒指，是他老婆给他的宝物。你要知道，从他手中抠出来这个东西还真是花了我不少的力气。但是现在来看应该是值得的，你说呢？”老贵族沉稳的说道。

看着那通体赤红，似乎还带着血腥味道的指环，里德尔只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寒意从自己的尾椎骨直达自己的脑门。他不了解，他不理解这些。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在跟恶魔在作战。但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敌人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变成了人类的时候，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向他的大脑袭击了过来，让他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手腕，咬紧了牙关。

“感到愤怒么？这很正常。当年我也是这样，如此的不敢相信，不能想象。”

老贵族的手掌轻轻交叠在一起，翘起了腿，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但是你要记住，我们在进行一场战争。一场没有人知晓，没有硝烟的战争。”

“我们不应该有怜悯，因为哪怕一丁点可能都会导致我们覆灭。我们不应该有人类的情感，因为多余的动作会让我们死去。我们是钢铁，是武器，是战争的幽灵。你知道这个马夫做了什么么？他试图逃跑，向我亲爱的弟弟告密，因为他看到了你和你的女仆。幸好，他第一个告诉的人是我。不然的话，现在迎接你的就是一群贵族私军了。年轻的里德尔。”

老贵族脸上依旧是那简朴的如同农民一样的笑容。

但是那笑容下森然的，比万载寒冰还要冷酷的杀意，却让里德尔浑身都颤抖起来。

“而现在，看我们暂时还算是友军阵营的情分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交叠着双手，威廉略微眯起来的眼睛中迸发出一缕寒光。

“在一周后的大会上，杀死我的弟弟，杰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