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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刘氏和多哥一干人等把玉钏抓回来一顿死打,又是鞭子,又是棍,打得玉钏遍体是伤,还用一根铁链子把玉钏锁了,带项圈的一头锁着玉钏的脖子,另一头锁在房门上,让玉钏像狗一样,只能在三步开外的地。界上移动。

多哥对玉钏是很恨的,这份恨自从周团副吃花酒那日一直聚到今天,今天见玉钏倒了霉,自然分外高兴,天天生着法子,找着碴儿折磨玉钏,还冲着玉钏身子撒过一回尿。

挨打后伤还没全好,郑刘氏又逼着玉钏接客。玉钏不于,扒开衣服让郑刘氏看自己身上的伤,和脖子上被锁出的青痕。郑刘氏根本不看,冷冷说:"只要还有气,你就得给老娘接客!"

玉钏仍是不答应。

郑刘氏便叫来了多哥,对多哥说:"你不一直想日玉钏么?现在,老娘把玉钏赏给你了!她一天不接客。你给我日一天。一年不接客,你就给我日一年,想啥时日就啥时日,活活日死了她算数"

多哥真就动手了,当着郑刘氏和众姐妹们的面,先把玉钏用绳子吊得只脚尖沾地,后来又扒了玉钏的衣裙,架着玉钏的腿要上。

玉钏一边哭,一边骂,身子却没法躲,只能由着多哥摆弄。姐妹们心里都恨,却敢怒不敢言。

又是刘小凤站了出来,对郑刘氏道:"妈,你到底还让不让我们姐妹活了?若是不让我们姐妹活,我们就一个个死给你看!"郑刘氏疯叫道:"要死都去死,不死就得给老娘接客!老娘开的是窑子,不是旅馆饭店。纵然你是金枝玉叶到这儿来也是一样的。"

刘小凤脚一跺说:"那你别后悔。"

郑刘氏吼:"想死的都去死吧,老娘才不会后悔哩。"

谁也没料到,刘小凤那夜真往屋梁上拴了根绳,把自己的脖子套进了索套中,若不是被一个嫖客及早发现,真就送了命。郑刘氏这才醒过梦来,把说过的硬话全收了,直打自己的耳光,说自己老了,益发混账糊涂,好说歹说要小凤别跟自己一般见识。

刘小凤来这一手只是为了玉钏,待得缓过气来,就对郁刘氏说:"你若再叫多哥作践玉钏,不但我刘小凤不活了,玉钏只怕也不会活了。这死原本比活容易,与其活着受这份罪,实不如死了的好。"

郑刘氏唯唯诺诺去了,无了先前的威风。

刘小风闹过这一出以后,玉钏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和刘小凤的关系自然也就更深了一层。

刘小风背地里又教玉钏,要玉钥于要紧的当儿学会装疯卖呆,乃至寻死觅活。且向玉钏透露、蜕,其实谁也不想死,自己上吊那日。是谋划好了的,她去上吊,却专让那相好客来发现,只为吓唬郑刘氏。郑刘氏可不愿能赚钱的摇钱树倒下来哩。

刘小风最后归结到一点,就是要会由着性子闹。

玉铆轻声问:"姐姐,刚进这观春楼时,不是......不是你叫我收敛些心性的么?"

刘小凤苦苦一笑道:"我的好妹妹哟,你真是傻!你还没悟出么?如今不是往日,此一时彼一时了,往日你尚未破身,后来又有周团副护着。郑刘氏自然让你三分。现在你既已破身,便再无那往日的身价,周团副的安国保民军又不可能马上打回来,你就得换一种活法了。走时有走时的活法,背时自有背时的活法嘛!"

玉钏这才多少明白了点......

就是在那背时的日子,白少爷走进了观春楼。也是巧,白少爷恰是玉翱带伤接的第一个客。

白少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多多少少有些腼腆。头一回见面,白少爷红着脸,挺不好意思的,一进了玉钏的房,先把门反手关上了。才坐到床头,讷讷着对玉钏说:"我......我原没想来一-真没想来。可......可、可在楼下厅堂里一看到你的相片,不......不知咋的就点了你。真......真像做梦,我......找都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哩......"

玉钏见白少爷生得细皮嫩肉,英俊儡傥,便把白少爷当作了城里初涉花丛的风流纨挎。并无几多看重的意思,更没想到过日后要和这个少爷私奔。经了这么多事后,玉钏的心早就凉了,连周团副也不敢再多想。

白少爷仍在说,脸红得更狠:"我......我原是昕说过你的,都说你是观春楼的花魁。就......就想来看看你一一真的。就是想看看......"

玉钏不冷不热地瞅了白少爷一跟说:"现在看到我了,你该称心了吧?"

白少爷连连点头:"鄙是!那是!"

玉钏脱口道:"相片也看完了,人也见着了,还不该走么?"白少爷老老实实起了身,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玉钏,慢慢地向门口走。边走边说:"玉钏,你......体真是美丽,真是美丽哩......"

这当儿,玉钏却醒过梦来。突然想到,这老实巴交的白少爷今晚真若走了。只怕自己还要被别的客点七的一一若是个不老实的客,她又要遭殃了,被人折磨不说,一身的伤痕让人家看了也丢脸呢。玉钏忙换上一副笑脸。把白少爷喊住:"哎。你......你咋真走了?我......我是逗你呢!

白少爷大喜过望:"你......你不赶我了?"

玉钏上前拉住白少爷的手。娇声说:"不赶你。一一你是客,哪能赶呀?"

自少爷很是感激地看着玉钏,连连道:"那好,那好,那,今晚我......我就好好和你说说话......"

真就是说话。

白少爷既不要玉钏弹琴,也不要玉钏唱歌,更没去搂玉钏,只规规矩矩地坐在玉钏身边,守着一杯清茶和玉钏聊天。

后来,玉钏才知道,这白少爷并不是城里的纨绔子弟,却是个多情多义的男人呢,又进过洋学堂,其学问身份据说是和先前的秀才等齐的。白少爷的父亲玉钏也熟,就在观春楼对面的街上开店。字号唤作"老盛昌",*些锦缎丝绸什么的,玉钥和观春楼的姐妹们常去光顾,只是过去从没听说过老掌柜有这么个长脸的儿子。

那晚听白少爷自己一说才知道,这白少爷原是在省上用功,专学时辨的国语、洋文,现时因为省城打仗。洋学堂放了长假,才回了家,又瞒着自家老子,偷偷摸摸进了观春楼。

说完自己的事情。白少爷就和玉钏大讲省上的情况,北京的政局。讲着,讲着,白少爷脸上的腼腆便不见了,胆子也大了,径自慷慨激昂起来。俨然了不起的一个大人物,手背在身后,在玉钏面前走来走去,让玉钏直想笑。少爷说,如今天下大乱。军阀纷起,那皖系,奉系、直系,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硬把一个好端端的民国杀得浑身是伤,只有广东的南军要算好的--南军里有个孙中山孙大炮,是了不得的大元帅,孙大元帅立志扫荡军阀。再造民国哩。

玉钏实是忍不住了,掩嘴笑道:"白少爷,你莫不是南军派来的探子吧?"

刚才还神气十足的白少。爷,一听这话怕了,竟紧张地跑到门口听了听,才苍白着脸对玉钏说:"你......你莫乱说一探、探子......探子这种事能乱说么?若被孙旅长手下的人听到了,可......可不是好玩的!"

玉钏身子一扭,嘴一撅:"我偏要说,你怕孙旅长,我们姐妹们偏就不怕,我们只管孙旅长和他的兵叫匪。"

白少爷附和说:"对,对,是匪,是匪。"

玉钏道:"只有早先钱团长的队伍是好的,钱团长的队伍不是匪。"

白少爷反对说:"只怕也是匪哩。"

玉钏不高兴了,气道:"是又怎样,难不成你也要投那南军把他们都剿了?"

自少爷头一昂:"玉钏,我告诉你:我不去剿,有人去剿-一孙大元帅要去剿的。孙大元帅说了,军阀不除,国无宁日。"玉钏脸一板:"你尽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是不是要我也和孙大元帅一道,去铲除军阀,再造共和?"

白少爷见玉钏真生了气,不敢再说了。

玉钏这才缓下脸色道:"白少爷,休......你不想想,我......我算啥?我只是个苦命的青楼姑娘,哪有你那份闲心思去胡思乱想?"

这话又挑起了新的争论。

白少爷正经说:"玉钏,你说得又不对了。--怎么能说是闲心思昵?中华民国。是民众之国,所有国事,均系民众之事,你不想。我不想;你不管,我也不管,那窃国大盗就出来了。第一个窃国大盗就是袁项城--知道袁项城么?袁项城就是袁世凯,咱用的光洋上就有他的像......"

玉钏故意气白少爷道:"袁大头我认识,那可是好东西。"白少爷益发痛心疾首:"看看,看看,中国人的可悲,正在这里。国人都只认识钱,不认识天下大势,不知克己复礼,中华民国还有个好么?"

玉钏为了让白少爷记起她的身份,有意将裙摆一撩,让一条雪白的大腿和下身穿着的小小紧紧的花裤衩闪了一下,说:"真好笑,我也算正经国民幺?"

白少爷真是个疯子,竟没向她下身看,仍夸夸其谈:"你咋不算正经国民呢?要算的。你我所思所想。就是国民所思所想。须知。国民不仅仅是一个空泛的名词,而更是一个很大的生命的政治的整体,内涵极是广博。国民一词,概而言之,就是在中华民国国境内拥有公权、私权之男女......"

后来想想,实在是有趣,和白少爷头回谋面没谈别的,竟为这些没滋没味的话题争个不休,还惹出了让人哭笑不得的闲气。

争到后来,两个人都腻了,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你瞅着我,我瞅着你。直到夜深人静,月光爬过窗台泻满卧房......

从此,白少爷成了观春楼的常客,几乎天天来,来了哪儿也不去,只摘了玉钏的花牌到玉钏房里坐,且又从不在玉钏房里过夜,往往呆到一定的时候就走。玉钏一身的伤,竟是在白少爷的这般无意庇护下,一天天好彻底了。脖子上的青痕消去了,身上的鞭痕也不太显了。

玉钏又成了一个水灵灵的玉人儿。

直到这时,玉钏才觉得自己是对不起白少爷的。因着怕被自少爷看到身上的伤,从没在白少爷面前脱过衣服,连*都没让白少爷碰过。白少爷也呆,只亲过她的嘴,再不对她动手动脚。一来到她房里,白少爷仍只是谈,话题颇多变化,从军阀、共和,到洋学堂里的生活、还有省上风情、家长里短无所不包。知道玉钏识字不多,自少爷又兴冲冲地拿来《三字经》、《百家姓》和国语课本,教玉钏识字学习。

玉钏心里有愧,总想报答白少爷,却又不好和白少爷直说。有一次白少爷又来,又谈到半夜。玉钏说是要小解,偏又故意借口害怕,不愿出门。白少爷窘迫了一下,拿出一个洗脚盆,让玉钏往盆里尿。玉钏便当着白少爷的面。把裙子撩起,脱了裤衩,以为会引得白少爷扑上来,把她抱住。没想到,白少爷偏转过了身子......

玉钏大惑不解弄不懂白少爷要做什么。玉钏把这事和刘小风说了。

刘小凤拱手向她道喜。

玉钏问刘小凤:"这喜在哪里?"

刘小凤笑道:"喜你造化好,终是有了可心疼你的人。"玉钏疑疑惑惑说:"可......可白少爷从没说过赎我出去。"刘小凤正经道:"说嘴的男人最是不足信的。倒是这不说嘴的白少爷才是你可以长久相依的人--周团副不走只怕也靠不住,白少爷倒是靠得住的,我看得出。"

玉钏这才收起了自身的轻薄,把当初对周团副的一片痴心全挪到了白少爷身上......

又过了十余日的样子,省城的仗不打了。白少爷要去省上续学,摄后来了一次,玉钏真心实意投到白少爷怀里哭了,把自己的身世遭遇全说给白少爷听了。且头一次不顾羞怯。主动解了衣裙。把白少爷拉到了自己怀里。

白少爷大为动容,抖颤着手抚着她曾被打伤的背和臀,她乳下被剪刀戳出的伤口,她曾像狗一样被套上了项圈的脖子,默默地流泪,伤心不已,嘴上还喃喃着:"残忍,残忍。太......太残忍了。他们......他们怎么就忍心这么作践一个花儿似的姑娘哩......"

玉钏也哭了,吊着白少爷的脖子说:"白少爷。你......你是我今生见到的唯一的好人......"

白少爷紧紧搂着玉钏,泪水和着口水,亲玉钏的脸,玉钏的脖子,玉钥的*,亲着,亲着,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然而,白少爷最终仍没和玉钥做那事。

玉钏依在白少爷怀里,悬着心问白少爷:"你......你莫不是嫌我吧?"

自少爷满面泪水道:"不......不是,不是......"玉钏又问:"那......那你为啥不......不要我?"白少爷一把推开玉钏,甩着脸上的泪,疯叫道:"为......为我从省上回来娶你光明正大的用轿子把你抬走!"

玉钏颤声道:"白少爷,你......你莫骗我。我......我知道我的身份,我再不是没破身的时候了。人......人家都骂我是小*哩......"

白少爷"扑通"一声跪到玉钏面前,双手抱住玉钏的腿,泪脸紧贴在腿上亲吻着,磨蹭着,哽咽说:"玉钏,在......在我眼里,你......你永远......永远都是当年的那个没破过身的小姑娘,美姑娘......"

玉钏再也支持不住自己柔弱的身子和柔弱的心了,骤然间泪如雨下,软软地倒在了白少爷的怀里......

那夜,玉钏偎依在白少爷怀里,轻抚着丝弦古琴,给白少爷弹《高山》《流水》,弹得丝丝入扣,如醉如痴,宛若人梦。白少爷也轻抚着玉钏的秀发,给玉钏讲伯牙摔琴谢知音的故事,又说得玉钏泪水涟涟。

不知不觉已是拂晓,天光大亮,白少爷依依不舍地去了,临别时再三和玉钏说,要玉钏多自珍重,把学过的新字好好温习。玉钏一一应了,要白少爷放心,也要白少爷保重。

白少爷一走就是半年,再回来时已是瑞雪飘飞的旧历除夕。这半年里,白少爷在省城根本无心读书,只把大好光阴和学问精力用来倾诉儿女情长,每月总有五六封快邮信函寄到凤

鸣城来,常搅得玉钏心神不定。玉钏开初并不能把白少爷情意绵绵的信函都看下来,只好央求刘小风读给她听。刘小风给她读信,便也读了白少爷的心,把她和自少爷的秘密全知晓了,且老拿白少爷信中的话和她开玩笑。玉钏渐感不安,遂把《三字经》、《百家姓》和国语课本都好好学了一遭,才渐渐把刘小风这拐杖甩了。其后竟也能给白少爷回复些短信,述道些关切思念的话语。

为将来计,玉钏也多出了一份心眼,开始积攒钱财。但凡接客总要使出各样手段讨些私房,光从商会赵会长手里就弄了不下五百块。

赵会长是当年最早看上玉钏的老客之一,本是想为玉钏破身的。只因为当时周团副的霸道,才退让了。周团副的队伍败走以后,赵会长便时不时地到玉钏这来,听玉钏弹琴唱歌,精神头好时,也在玉钏房里过夜。

玉钏认为,赵会长这小老头倒不坏,说话和和气气。一天到晚笑眯眯的,最要紧的是:小老头很是有钱,独自开着两家货栈,外带一个通达三省的荣计票号,很多生意也在观春楼里谈。

赵会长对玉钏算是不错,每回点了玉钏的牌,对玉钏总是很依从的。玉钏说要啥。老头儿总是连连答应,虽不一定全都兑现,大部分还是兑了现的。老头儿老了,便没了年轻后生的急躁心性。有时玉钏简慢一些,也并不怎么计较。若见到玉钏脸色不好。更是赔着小心。

后来处得久了,玉钏才知道,这老头儿实则是挺怪的,喜欢女人骂他,打他,捉弄他,不把他当人待。头一次露出这怪癖,是在白少爷走后没多久。这怪癖儿真让玉钏吓了一跳。那夜。老头儿脱了她的衣服。却一反常态,不往她身上扑,反央

求着要她往自己身上骑。过后,老头儿又拿出一条拴狗的绳,让她把自己的脖子拴住,牵着在房里溜,还给了她一根藤条,让她在自己屁股上狠狠抽。

玉钥哪下得了手?

老头儿便说:"你狠狠抽我一下。我给一块钱哩。"

玉钏对老头儿并不恨。真不想抽,可一听说老头儿愿意为挨抽付钱,这才看在太洋的分上下手抽了,轻轻的,做戏一般。老头儿却叫:"不算,不算,要下力!"

玉钏只得下力抽,只把赵会长当作郑刘氏和多哥。赵会长被抽得像狗一样在房里乱爬,最后竟是心满意足。捂着被抽伤的屁股回去了......

后来就习惯了,拿住会长老头儿这贱癖,一点点从老头儿口袋里掏钱。把老头儿当狗溜,收遛狗的钱,打老头儿一个耳光,收一个耳光的力气钱。还和老头儿言明了:若是万一闪了腰,还得要老头儿出慰劳费的。门一关,玉钏再不把老头当人待,让老头儿叫她姑奶奶,拽着老头儿的小辫,把老头儿往自己腿裆按......

有时受了。郑刘氏和别的嫖客的欺辱,玉钏真还希望老头儿能来一回,让她一边赚着老头儿的钱,一边再把肚里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然而,不知咋的。玉钏那时就觉着自己以后势必要和这花钱买罪受的老头儿生出点什么事,是什么事她不知道,反正觉着有事。那夜,玉钏就做了个怪梦。梦见老头儿的大耳朵被割了,血淋淋地在地上跳,老头儿哭喊着捉寻自己的耳朵。

醒来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看身边老头儿的耳朵还在,方翻转身重又睡了过去......

那阵子,山里的匪患已闹得蛮凶了,原来盘踞黑龙沟的巨

匪徐福海,把老营移到了拒马峡,被孙旅长打跑的李司令的兵马,也有不少投了徐福海。除夕前后,风鸣城四处传讲着徐福海。都说那徐福海的杆子弟兄要到凤鸣城里过大年。孙旅长紧张了,城头支起大炮。重兵屯于南郊山口。还派了人马上街巡夜。徐福海却没到凤鸣城里过大年,只把城外的张营镇抢了一通,便没了动静。这年过得还算祥和......

太年前后。白少爷从省城回来了,一回来就跑到观春楼找玉钏。搂着玉钏说,真是想死人了,白日黑里眼一闭就能见着玉钏,因此,省上的学就不想再上下去了,只盼着能和玉钥终日厮守。

玉钏劝道:"省上的学还是得上,一辈子早着呢,总得有点本事。"

白少爷说:"要上就一同去上,在省上租间房,一边上学一边厮守着过日子。"

玉钏笑道:"这么上学只怕学不好哩。"

白少爷却不管,指天发誓要先给玉钏赎身,而后同去省城。刘小凤看得真不错,这白少爷和当年的周团副就是不一样,说了就做,真就和郑刘氏说了,要为玉钏赎身,问郑刘氏要多少钱?

郑刘氏颇感突然,愣了好半天方才应付说:"这......这账得好好算一下哩!"

又过了几天,白少爷把玉钏扯着,三照面对郑刘氏说:"郑妈妈,有啥账,咱这会儿就当面算清爽吧反正我自某是想定了要玉钏做我的太太。玉钥早晚都得从观春楼走出去的,与其晚走,闹出怨恨走。倒不如现在走才好。郑妈妈,你说是不是?"郑刘氏不回答,反问道:"少东家,你......你真想好了?"自少爷点点头:"我想好了,打从一见玉钏的面就想好

了。我......我再不能让玉钏在观春楼受折磨了......"

郑刘氏见白少爷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不得不认真了,便做出大度的样子,抚着玉钏的肩头道:"哟,瞧你少东家说的,倒好像妈妈我往日亏了玉钏似的,你让玉钏说,我郑刘氏对她怎样?你少东家盼着玉钥好,我不也是盼着玉钏好么。只要你们日后能好生过日子,白头偕老,比孝敬我个万儿八千的还强呢。我怕只怕你少东家今日图个新鲜,把俺玉钏赎出去,日后呀,哼!"

玉钏冷冷看了郑刘氏一眼道:"日后就是白少爷把我吃了,也与你无关。"

郑刘氏怔了一下,转而笑道:"那好,那好一那咱算账就是!"

当下,郑刘氏把账算了,说是当初买来花了三百三,算上几年的利便是八百二。饭钱、房钱不多算,也打个八百二,就是一千六百外四十。教习琴棋书画,如聘琴师画师,每年必得千儿八百,一千不算,就算八百,三年也得两千四。女儿般疼她一场,孝敬的心意总得有,不多要,千儿八百得给吧?这一齐头也就是五千外四十了。四十再不算,共计五千整。

这账把白少爷和玉钥都算得目瞪口呆。

白少爷自从存了为玉钏赎身的心,在省上省吃俭用,加上替老爹在省城收账私下里贪匿一些,总共也就积了一千多块,加上玉钏的私房,总计不到丽千,连半个人也赎不下。

白少爷这就急了眼,对郑刘氏道:"你那账算的不对。你......你投把玉钏卖身的血泪钱算进去呢!"

郑刘氏脸皮一拉多长:"你要赎人,这账自然得由我来算。倘或是我想卖人,这账才能由得你来算呢!你嫌钱多,不赎就是,和我急个啥"

白少爷气短半截,看着玉钏,不知如何是好。

郑刘氏却又笑了,拍着白少爷的肩头说:"其实,曲曲五千块你白少爷也不是拿不出来嘛,你家那老盛昌不也值个万儿八干么?这就要看你对玉钏有没有一份真心了。你要真没这份真心,早做退步也罢......"

白少爷抹着一头冷汗,讷讷道:"为......为玉钏赎身的事,我......我爹不......不知道。"

郑刘氏手一扬,极是轻松地说:"那就和你爹说去呗,一这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

白少爷头直摇:"这......这事不能和我爹说,我......我爹也不......不会答应的。"

郑刘氏笑了笑,拖着长腔道:"那,咱们只好从长计议了。反正你放心,啥时把五千块送来,我啥时让玉钏跟你走,我不会把说出的话再吞回的。"

虽说赎身未成,也还算有了希望。

玉钏在对郑刘氏恼恨之余,竟一天天活得充实了,总觉着自己走出观春楼只是个时日问题。她和白少爷合计过了,两边都省着点。再设法从白少爷家的老盛昌扒搂点,有个年把光景。也许便能圆就好梦了。

没料到,这梦不几日就被郑刘氏和白少爷的爹合伙给破了。郑刘氏占着玉钏这棵摇钱树岂肯轻易撒手?莫说五千,就算再加个五千她也不愿卖的。于是,郑刘氏便去了老盛昌,装作无意的样子向白掌柜道喜。郑刘氏先夸白少爷是难得的多情男人,知道怜香惜玉。又说玉钏也值得白少爷疼惜,虽说沦入风尘,却是少有的美人,日后从良进_他们自家,老掌柜可是有福好享了。

白掌柜很吃惊,当晚就把白少爷叫来问。

这一问便问出了事端。白少爷坦承不讳,一口咬定玉钏不同于一般风尘女子,不光是美丽,人也好,心性不俗,为她花上五千是值得的。

自掌柜大怒。拍着桌子骂道:"你这逆子。竟有几个五千,敢放这轻巧屁!"

自少爷争辩说:"我如今自然是一个五千也没有的--若要有,早已把玉钏赎回来了。日后却说不定,没准我就能赚上十万、二十万呢!"

自掌柜"哼"了一声:"谢天谢地,你要真有个十万、二十万,老子也就懒得管你了。你就是娶个皇上的金枝玉叶也由你。可你现在并没有钱......"

自少爷马上接过父亲的话头道:"正因为现在我还没有钱,所以,才得和您老商量,一就算我这做儿的先借你五千,日后加倍还你......"

自掌柜吼道:"故梦!老子供你上学,供你吃喝,还要供你养*?想得美!我今日把话说在这里。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从今以后你若是再往观春楼跑,我就算没你这个儿子!"自少爷也火了:"那叉怎么样?离了你,我也能活下去的!"自掌柜气疯了,哆嗦着手,打了白少爷一个耳光:"混账,你......你这是忤逆不孝!老子要到官府告你!忤逆不孝乃不赦之罪!"

自少爷挨了耳光自感受了人格的污辱,直起脖子叫:"你当如今还是封建时代,皇上老儿还坐着龙庭吗?早不是了_!今日是中华民国,五族共和,自由平等,恋爱也是自由的!你认我这个儿子也好,不认我这个儿子也好,我都要娶那玉钏为妻的。你不给我钱,我就自己慢慢攒,攒够了就给玉钏赎身,哪怕等白了头也情愿。"

白掌柜呆了,再不知道该咋样对付面前这个拉不回头的儿子......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白掌柜以为儿子大了,该成家了,便托人做媒。为儿子说了一门亲。姑娘是本城张老秀才的独女。模样倒也生得不错,只可惜裹了双小脚,眼下不时兴了。白少爷不要。白掌柜又寻了茶楼刘掌柜的二、了头,是天足。白少爷依旧不要。白掌柜还要尽心尽意寻下去,白少爷硬把老爷子拦住了,明确说,纵然给个天仙也不要,只要观春楼里的玉钏......这便难了,老掌柜一日多喝了两盅,借着酒兴和自少爷说:"儿呀。我不是看重那五千块钱,我就你这么个独生儿子,奠说五二了,真干正事,五万也舍得给你。只是娶妻不同于风月场中的玩耍。不能光看脸儿漂亮,更不能由着一时的兴趣......"白少爷道:"我不是一时的兴趣,确是和玉钏产生了爱情,难舍难分。"

老掌柜摇了摇头:"莫把话说得那么死,你老子也是从年轻那会儿过来的,也被不少坏女人迷过心。"

白少爷认真道:"玉钏可不是坏女人哩。"白掌柜问:"好女人能进观春楼?"

白少爷伤心地道:"正......正因为观春楼不好,我......我才得赎她出来。"

白掌柜又说:"就算有五千块,人家郑刘氏就愿把玉钏放了?怕也没这么容易吧"

白少爷很有信心地道:"郑刘氏答应的,自然不会赖账。"白掌柜苦苦一笑:"也好,你且再去谈谈,人家真就同意,我......我便给你五千,遂了你这心愿。"

白少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真?"

白掌柜点点头:"自然当真--只是,我也得把话说在前头:如若郑刘氏不同意,你须立马回省上续学,而且,日后再不得和玉钏来往!"

白少爷应了,真以为自己拗过了老爹,兴冲冲地连夜闯进观春楼,给玉钏报喜。

玉钏没听完,就扑到白少爷怀里哭了。一边哭,玉钏一边兑:"你......你别果了,你爹早到观春楼来过了,白......白送了郑刘氏五百块钱,要她回绝你,让你从此死了这份心,再......再不到我这里来......"

白少爷不信:"你......你听谁说的?"

玉钏抚弄着白少爷的肩头道:"听刘小风说的。"白少爷又气又恼,差点儿昏过去。

玉钏抹着泪又说:"这......这一手咱早就该料到的,--郑刘氏和你爹哪会依着咱?他们必得使坏。我想过了。事到如今,咱......咱只有一个法子了......"

白少爷问:"啥法子?"玉钏说:"私奔。"

白少爷眼睛一亮:"奔哪?"

玉钥胸有成竹说:"自然是奔省上了。"

自少爷转忧为喜:"好,好,玉钏,你......你说哪日走。咱们便哪日走"

玉钏想了想:"却也不能急的,为保万全,咱得有个具体的筹划。"

自少爷点点头:"对的,是得有个具体筹划--咋个筹划,你也说说。"

玉钥说:"体先去省上,谋个官差,找下住处,然后再来带我。我呢。这段日子就做出一副安分的样子,哄着郑刘氏和你爹,一边也作些准备。"

白少爷认可了:"行,也只能这样了。"

玉钏又嘱咐说:"你不必去和郑刘氏谈了,只对你爹说思谋开了。要去省上就是。"

白少爷连连点头道:"我听你的,都听你的。明日就回省上。学是不上了,单去求职--我有一个好友在省上国小做教员,让他引荐一下,或许也能去国小教书的......"

二人谋划完毕,依依惜别,免不了又一场和泪相嘱。

分手时。玉钏把手中的现洋首饰,包括缝在腰带中周团副当年送的一副金耳坠,全给了白少爷,要白少爷用它买房谋职。白少爷坚持不要。

玉钏生了气,说:"你原本不胖,就甭愣充胖了,这现洋首饰你带上,我只盼你早一天来接我,比啥都强!"

白少爷这才哆嗦着手接了,接后再不忍多看玉钏一眼,转身就走。

白少爷一走就是三个月,再无一封快邮信函寄来。玉钏等得真焦心。

到得五月头上,终于有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来了,带来了白少爷的一封信。说是白先生嘱托的,让他把信亲手交给她。信上说,房已买了,是两间东屋,家具也办了些,大都是二手货,新的买不起。求职更是不易。费了不少精力,花了不少时间,还请了三次酒席,才得以在第三国小教修身。因刚谋上职。不便告假,只得再请玉钊等些时日。信的末尾,白少爷又说,买房谋职花费颇巨,以致囊中羞涩,连酒都不再喝了......

玉钏不知囊中羞涩是啥意思。学生便道:"是没钱的意思。"玉钏点点头,二话没说就到刘小凤屋里借钱。

刘小凤往日替玉锄读过不少白少爷的信,知道玉钏迟早要随白少爷飞走,也真心盼着玉钏能和白少爷一起飞走,心照不宣把钱给了玉钏,还给了玉钏一只约有半两重的金镏子。玉钏过意不去,再三对刘小风说,日后定当加三分利把钱还来。刘小风笑着摆手道:"还啥呀,就算我这姐姐送你和自少爷的喜钱吧!"

玉铡跪下要给刘小风磕头。

刘小风把玉钏硬拉了起来,只说日后过上了好日子,别忘了观春楼还有这么个苦命的姐姐就行。

玉钏真诚道:"这是再也忘不了的......"

回到自己房里,玉钏把钱和金镏子全给了那个学生,又哆嗦着心问:"你......你]白先生可......可还捎了啥话没有?"学生这才俯在玉钏耳旁低声道:"白先生说,两个月后的暑假就来接你。"

玉钏欣然� ��着,点了点头:"这一这就对了......"

过了五月端阳节,天渐渐热了起来,情势也紧了起来。城里四处风传,道是当年钱团长的队伍开过来了,只怕凤鸣城又要开战。果不其然。六月头上钱团长的队伍真就打着保民军的旗号攻了城。枪炮声响了一日两夜,孙旅长的兵光着脊背在街上乱窜。城里的百姓都说孙旅长要完,算定钱团长要重占风鸣。

钱团长那当儿已升了旅长,安国保民军独立第一旅旅长,周团副也做了副旅长。姐妹们都在背后议论,说周团副派了探子进城,给玉钏捎了话,要玉钏再等个三五日,待队伍破城之后便接玉钥走。

刘小凤问玉钏:"有没有这事?"

玉钏道:"纯是胡说八道-一即便周团副真带信来。我也不会跟他走的我再不是当年那个傻丫头了。"

刘小凤舒了口气:"这就对了,周圃副那是假意,白少爷才是真心。人生在世权势钱财倒在其次,只一颗心最是要紧。"玉钏道:"姐姐,这道理我懂。"

然而,话虽这么说,玉钏的心也还是动摇过的--半夜里昕着保民军攻城的枪声,还为周团副流了不少泪。周团副毕竟是为她破身的第一个男人,如今又升了副旅长,真去跟他做个官太太也是福分。怕只怕周团副只2逢场作戏,一别两年多。早把她忘到脑后去了。因此,玉钏盼着钱团长、周团副的队伍打进来,能再见见周团副;又怕钱团长、周团副的队伍打进来,落一场失望或是落得个左右为难。

枪炮爆响的那一日两夜,玉钏像没了魂似的。

那两天,郑刘氏也像换了个人,揣摸着钱团长的保民军要迸城,周团尉要到观春楼来,不让玉钏接客了。还兑,待周团副来了以后,得给周团副摆上祝捷酒,全楼姐妹们一起热闹、热闹。

郑刘氏再也没想到,玉钏已谋划好要和白少爷私奔,而且把私奔的好日子定下了......

钱团长的人马最终还是没打进城一孙旅长增援的队伍一到,安国保民军径自撤了,据说是向北撤了八百里,到省城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安国保民去了。郑刘氏的脸这才重又拉了下来。玉钏的心神这也才又定下了。

因为凤鸣城这边打仗,省上的白少爷便没及时过来。又让

那个学生带了话,讲定阴历七月十八来,要玉钏做好准备,备身男装、再备点烟酒,好扮个男儿模样遮人耳目。

阴历七月十五要祭老郎菩萨,观春楼自是一番热闹。姐妹们这天都照例不接客,沐浴熏香拜佛许愿。玉钏偏就不愿拜这风尘菩萨,心想,自己三日之后便是干净人了,老郎与她断无关系。

刘小凤劝道:"妹妹,还是去拜拜吧!那老郎和咱这风尘青楼原是没啥瓜葛的,本是梨园的菩萨,拜一拜图个吉利,再者,正因为要走,更要显得自然。"

玉钏这才应允了。

十五这日无事,姐妹们拜了菩萨后,便相聚饮酒,气氛还好。

十六一日也是无事的,孙旅长手下的一个副官点了玉钏的牌,耍闹一阵,没在房中过夜,便去了,玉钏一直睡到天大亮。到得十七出了事。

那日不是别人,偏是商会赵会长点了玉钏。结果就生出了一场灾难。拒马峡的土匪徐福海趁着孙旅长被钱团长的队伍打得元气大伤之际,亲自带了几十名悍匪下山,夜闯观春楼,绑了赵会长,也一并把玉钏绑了去......

那夜,玉钏并不知道大难就在眼前,还美滋滋的做着和白少爷私奔的好梦。对会长老头儿也冷淡得很,连把老头儿当狗溜的心情都没有,还头一次正经劝了老头儿,要老头儿少到这里丢脸。

玉钏对老头儿说:"赵会长,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何苦到这里花钱找罪受?真想讨打,在家里让自己的三个太太轮着打不就完了么?"

赵会长却可怜巴巴地看着玉钏。拉着玉钏的手直叫姑奶奶:"姑奶奶,我的好姑奶奶。亲姑奶奶,我那三个太太打得都不如姑奶奶打得舒服哩!我这辈子只怕也离不开姑奶奶你了。"赵会长那日劲偏又大,说着,说着,就往地下趴,像条顺从的狗缩在玉钏脚下,抱着玉钏的腿讨打。玉钏一心只想着次日的私奔,哪有和赵会长胡闹的情绪?推开老头子就上了床。赵会长不依不饶,爬到床前舔玉翱的脚。

玉钏真不高兴了,一脚将老头儿踹了个仰面朝天,气道:"你这老东西,真是个十足的贱货"

赵会长挨了一脚,又被骂成贱货,有了点小小的满足。翻身爬起来。又往玉钏腿下钻。

玉钏只得像往日那样,揪着老头儿的大耳朵,左右开弓打老头儿的耳光。打完,把白日换下的脏裤衩往老头儿头上一套,又把老头儿踹到一旁,气喘喘地说:"这下舒服了吧?"

赵会长自然是舒服了,脑袋在脏裤衩里乱钻乱动了一阵子,躺在地上就完了事,腿裆湿了,一片......

完事之后。赵会长照例羞愧着对玉钏交代:"好闺女,这事可不能和外人去说呀!"

玉钏手指往赵会长鼻上一按,也照例笑道:"那就快给姑奶奶掏钱消灾!"

赵会长也是奇怪,那夜出奇的大方,竞给了玉钏五张十块的大票子。

接下钱,玉钏就赶老头儿走。想趁着夜里没人注意,把备好的男装、烟酒再察看一下,待得天一亮,白少爷从省上赶来。就随白少爷化妆去省上。

赵会长舒服过了,也就答应走,还说明日上午要为孙旅长打垮钱团长的胜利祝捷,事情是很多的......

不曾想。偏在赵会长穿好衣服,要走未走时,遮着布帘的

窗子突然开了,也不知是咋开的。一个黑脸汉子。双手撑着窗台。跳进房里。把手上半尺多长的盒子枪瞄向了赵会长。

赵会长呆了,玉钏也呆了。

赵会长本能地想喊救命,可只张了张嘴,黑脸汉子手上的盒子枪就顶到了老头儿的脑门上:"别吭气,吭气。老子崩了你!"赵会长老老实实不吭气了,瘦小的身子直往地下瘫。

这当儿,又有两个匪顺着绳子爬了上来,接连跳进房里。后进来的两个匪手里也有枪,腰间还别了条*袋。两个匪进来后,二话不说,先顺手抓过玉钏的脏裤衩,堵了赵会长的嘴,继而,玩儿似的。把可怜的赵会长拧翻在地,按倒就捆。不一会儿,赵会长被捆得粽子一般,让压们装进了*袋。

玉钏吓得要死,却也不敢叫唤,只缩在床边抖个不止。除了这夜赵会长给的五十块钱,屋里没有现洋首饰,玉钏自然不怕破财,怕只怕三个匪杀人成性,把她害了。玉钏两眼便乱转,目光一直警惕地盯着黑脸汉子和另外两个匪手中的枪,预备着枪口瞄向她时闪身去躲。

黑脸汉子倒好像投有杀她的意思,开初甚或没想绑她。见玉钏浑身直抖,黑脸汉子和和气气地笑道:"姑娘,你甭怕一一你怕啥呀?我们弟兄今日是冲着赵会长来的,与你无关的。赵会长赚了那么多昧心钱,花不完,我们弟兄想借点花花哩!"玉钏强作笑脸,结结巴巴说:"大......大哥,我......我可真是没有钱的。若是有钱。你......你大哥全拿走都......都行。"黑脸汉子挥挥手道:"这我知道。你若有钱也落不到这卖身的地步。不要问我也清楚,你这命也比我们弟兄好不到哪去呢!"玉钏这才多少有了点放心,叹口气说:"是哩,我......我就是被卖进来的,也是苦命哩......"

黑脸汉子先是挺同情地点点头。后来,眼睛骤然一亮。把

枪往怀里一掖,拉住了玉钏的手:"在这也是受苦,姑娘何不跟我们弟兄上山过一下自由自在的日子?"

玉钏心里一惊,身子向后缩了缩,马上摇起了头:"不,不,不麻烦大......大哥了,我......我在这已经苦......苦惯了。"

黑脸汉子笑道:"别这么客气嘛你就随我上山住一阵,要是真住不来下山便是嘛!"

玉钏料定事情不妙,脱口叫道:"大......大哥饶我......"大哥却不依不饶,理都不理玉钏,手一招,让那两个刚摆布完赵会长的小匪过来了,指着玉钏说,这姑娘怪可怜人的,也一并带走吧,带到拒马峡玩两天,看看风景。

两小匪过来了,一人掐着玉钏的脖子,给玉钏嘴里塞上扯碎的布单;一人扑到身后,反剪玉钏的双手,往手上拴绳子。玉钏想着和白少爷私奔的事要泡汤,又急又怕,两腿乱蹬,拼力挣扎。小匪低声吼着:"臭*,别不识抬举,我家大哥这是看得起你。要不才不费这神呢!你以为拒马峡是谁都能去耍的地方么?"

听小匪骂玉钏是臭*,黑脸汉子不高兴了,上去给了小匪一个耳光,斥道:"这姑娘是被卖进观春楼的,和我们弟兄一样,都是苦命人,你再胡说,当心老子扒你的皮!"

这当儿,房间的门也开了,门外又公然涌进了三五个匪。为首的一个大个子匪对黑脸汉子道:"大哥,都齐了,马就在街口,快走吧!"

黑脸汉子问:"给赵会长的帖子可曾送到赵家府上?"

大个子匪道:"这事我留人办了,待咱一出城,帖子必在赵府门上插着,你赌好了!"

黑脸汉子说:"我喝杯茶,歇一歇,你现在就给我去办。"

大个子匪劝道:"只怕不妥吧?为防万一,大哥还是先走的好。若是惊动了孙旅长,就走不脱了。"

黑脸汉子"哼"了声:"屁话!真惊动了姓孙的,老子就和他喝壶酒!"

大个子匪见黑脸汉子执意不走,没再多说什么,自己转身走了,带着两个小匪去赵会长家送勒赎的帖子。

黑脸汉子真的坐在房里喝上酒了--用一个小葫芦对嘴喝,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喝到后来,黑脸汉子倒背着手在玉钏面前走来走去,还把房里挂着的一帧楷书诗文条幅,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看着看着,便念出了声:千金难买此良宵,万般柔情一梦遥。不记生前生后事,要欢要乐在今朝。久旷枯木逢甘露,留得花香蜂蝶绕。于无情处说有情,此耳听入彼耳抛。

黑脸汉子念罢,打了干脆亮的响指道:"好一首风流的诗文"

走到玉钏面前,黑脸汉子把玉钥嘴里堵着的碎布单取了,两眼盯着玉钏,看了足有一两分钟。

玉钏不知黑脸汉子要干什么,心慌得很,身子直往床下缩。黑脸汉子却把玉钏从床下拽了出来,指着条幅问:"这风流诗是谁写的?"

玉钏应付道:"是......是一个熟客。"

黑脸汉子又问:"知道是什么意思么?"玉钏摇了摇头:"不知道。"

黑脸汉子紧追不舍:"真不知道?"玉钏再次摇头:"真不知道。"

黑脸汉子相信了,看着玉钏笑道:"你若真是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这是一首嵌字诗,把诗中每句的头一个字连在一起读,就是这么八个字:千万不要久留于此一一不信,你自己看吧!"

玉钏大为吃惊,再也想不到,白少爷送她的这幅嵌字诗,没被任何人识破,连刘小凤都没识破,竟被为匪的黑脸汉子一眼解了。

黑脸汉子道:"我不问这诗是谁送你的,只想对你说,送你这诗的算得一个有良心的好人,他写下这话,只怕正是为了今日一今日,我们这些杀富济贫的弟兄便要你永远离开这不能久留之地......"

玉钏这才哭了:"大......大哥,我......我不瞒你了,正是这好人要......要给我赎身哩!"

黑脸汉子摇头道:"姑娘,他赎不下的,你正当花儿一般年纪,又这么漂亮标致,艳丽动人,谁做鸨母都不会让你轻易去从良的。能救你的,只有我们莲些不惧官府官军的弟兄。"

玉钏听黑脸汉子说的真诚,就幻想黑脸汉子能发发善心,便掏心说了:"我们知道,所以,我们要......要逃......"

黑脸汉子仍是摇头,根本没有发善心的意思:"逃?你们往哪里逃?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说逃不出去。就算逃出去了,日子也不是好过的。今日你且听我的,跟我到拒马峡走一趟,觉着好就在那儿住下来,觉着不好,你便走,我决不拦你"

玉钏这时已明白,拒马峡是非去不行了。事情明摆着,赵会长能被绑走,她愿意不愿意也都同样会被绑走,与其那样,倒不如顺从些好。

也不知黑脸汉子那夜带了多少人马来,在整个绑票过程中,观春楼静若坟墓,一点响动听不到。黑脸汉子安然自在地喝了半壶酒。才在大个子匪再次到来之后。叫众小匪把玉钏和装在麻袋里的赵会长一并用马驮走了。

这夜并不太黑,月儿是滚圆的,月下有轻飘的浮云。玉钏被一个叫刘三生的小匪搂着,轻蹄出了凤鸣城。是搂的腰,刘三生搂着玉钥在马上走了半夜,一只汗津津的手竟没挪窝。玉钏依在刘三生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待得醒来,天已朦胧发亮,放眼望去风鸣城早已踪影全无,但见得满目青山了......

拒马峡在群山环抱之中。因地势险要而得名。峡南是虎踞关,峡北为一线天,东西皆是悬崖绝壁。峡中有个五百来户人家的村落,叫作点金地。据当地老人说,点金地这村名系乾隆爷钦定。乾隆爷南下巡幸,驾临凤鸣,赶巧峡中出了个新科举子,奉昭迎驾。乾隆爷问起峡中情形,举于便道,峡中有良田坡地三千亩。五谷丰登。乾隆顺口说,"实乃点金之地也。"皇上金口玉言,这村落自此便叫点金地了。

光绪年后,世道日衰,点金地成了历年巨匪的巢穴,先后出过钦匪金菩萨,滚地龙万大发子,如今又出了个大名鼎鼎的徐福海。

徐福海原是山外人,只困吃了官府的冤枉,率着几十个族

职弟兄进了山。那时。占着点金地的是万大发子。万大发子和徐福海不和,终致翻脸。徐福海一怒之下,带着旗里弟兄远走高飞,去了河口的黑龙沟。去年春天,万大发子吃参吃死了,手下弟兄互不服气,才又把徐福海请了回来。徐福海这次回来已非当日可比,啸聚身边的人马不下三百之众,毛瑟快枪也有了几十杆,任谁也难以撼动了。

细说起来,拒马峡实有三派。

一派以徐福海为首,势力最大;一派以点金地老人为主,首领人称二先生,也有几十杆枪,百十口人;还有一派,人马原是民团李司令的部下,当家的名号"快枪王三",大家只叫他三阎王。人手不多,却最是凶悍。三阎王天不怕,地不怕,任谁不服,只服徐福海。逸倒不是因为徐福海如何了得,而是因为徐福海救过他的命。

几年前三阎王酒后滋事,杀人被拘,官府将他悬于站笼中示众三日。且定好三日后枪毙。偏巧,徐福海带着一干弟兄进城去耍,杀了官兵十二口,救下了等着挨枪的三阎王。三阎王当下便想随徐福海去闯世界,只因家中尚有八十老母,未得走成。待老母亡故,再去找徐福海,已不知徐福海潜卧何方了。于是。三阎王便和起办刀会的李司令搅到了一块。

李司令开初不是司令,自称刀会点传师,后来刀会变做民团,做了民团团总;民团势力丽大。才自封了个司令。三阎王双手能使快枪,李司令十分看重。便先叫他做团副,待自个儿封了司令,叉把三阎王栽培为副司令。前年冬天,孙旅长要打风鸣。三阎王和李司令也把人马拉上去了。一打就打成了,三阎王甚是得意,已想着要请人去寻徐福海来城中坐坐,一来谢恩,二来叙旧。不料,孙旅长不是东西,竟要缴民团的械。李司令大怒,让弟兄们备家伙开打。这一打打惨了,李司令挨了炮弹,几日后送了性命,手下的弟兄也作鸟兽散。

三阎王无路可走,这才辗转进山奔了徐福海。徐福海收下了三阎王,也一并收下了三阎王带来的弟兄,当日拉着点金地的二先生,设案熏香,结为盟兄弟。徐福海居长。做了大哥;二先生小徐福海三岁,做了二哥;月份比二先生小的三阎王便是小弟。

三阎王进山最晚。又欠着徐福海一命之恩,自然对抢掠之事最为卖力。但凡有出山的活计,总是当仁不让。就连原本瞧不起三阎王的二先生都说。三老弟是条好汉,生就个杀富济贫的料。

绑玉钏和赵会长那日,三阎王也去了,按他的心意,不但绑人,再把凤鸣城闹个人仰马翻才好--打从被孙旅长逼着逃出城,三阎王便恨个贼死,不但恨孙旅长,也恨风鸣城。徐福海也许知道他的坏心,没让他进城,只让他在城南门接应。待到徐福海一行人马出得城来,三阎王才看到马上的麻袋,

和小匪刘三生搂着的俏姑娘玉钏。麻袋里装的啥,三阎王不问也知道一绑赵会长的票已谋划多时,又是福海大哥亲自进城办的,必是成了。只是玉钏也在马上,令他不解。徐福海替天行道本有三戒,一戒抢掠民女;二戒杀人耕牛;三戒滋扰寺庙。大哥怎会抢女人呢?

走在路上。三阎王便问徐福海:"大哥,抢这女人干吗?"徐福海脸一绷道:"谁说是抢?我只是请她到点金地玩玩。"三阎王益发不解:"点金地有啥好玩的地方?"

徐福海正经道:"咋没有好玩的地方?咱那里有和尚有庙,还有大肚子菩萨哩。"

三阎王笑了:?你说的菩萨,我咋没见过?"

徐福海也笑道:"你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到的......"

到了点金地老营,二先生见到玉钏也觉惊奇,将三阎王拉到一旁悄声问:。咱大哥这回是咋了,自己立的规矩自己破了,日后还怎好再训导下面的弟兄?"

三阎王嘴一咧:"二哥,你问我,我去问谁?大哥只说要把她请到这儿来看风景哩。"

二先生又问:"这漂亮妮儿是谁家的千金?"

三阎王笑了起来:"哪来的什么千金?这妮本是观春楼窑子中的小*。大哥看着顺眼,就把她带进山了。"

二先生想了想,点着头道:"这就对了。娟妇不是民女,另当别论了--咱大哥终是快四十的人了,也该有个家室了,我们弟兄要促成这事才好。"

二先生当下嘱咐三阎王,要三阎王不要再把玉钏称作*,时时处处还得循个礼数。

三阎王却不以为然:"二哥这就错了,我大哥乃拒马峡总当家,一世英雄,要娶个压寨夫人,也得寻个良家小姐,哪能要这种风尘女子?"

二先生诡笑道:"这便是你小老弟的无知了,良家小姐如何肯随咱大哥在枪雨刀尖上过日子?即便硬抢来,也无真心。你老弟别忘了。大哥在咱眼中是了不得的英雄,在那寻常人看来却是匪哩只有这种落人绝地的风尘女子,方会真心相伴。我留心看过,那姑娘倒不俗气,或许正是咱大哥命中注定要娶的太太呢!"

三阎王闻听二先生这番述道,心里服气了,自叹眼力心智比二先生都是不如的......

二先生是群杆的军师,又是老营的内当家,识得子日,断得诗文。是拒马峡中最有学养的人。光绪末年,二先生中过秀才,还赶赴省上参加乡试,求取功名。只可惜阅卷学道不喜他

狂羁文风,硬是给他批了个不通。

那是大清朝的最后一次乡试,策论考的是洋务时政和万国通邮。二先生策论起讲就非同凡响,束股更是漂亮,论及洋务推行时,大言不惭说:世界已非旧日世界,中国已非昨日中国,操办洋务势在必行,然纵观当今洋务多见败绩,实乃"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过也以吾之见,洋务若得成功,当""西学为体中学为用"方是上上之策。

后来想想,二先生实是害怕,被批个"不通",真算是便宜他了。辛亥年后,民乱四起,许多革命党就有他那主张的。当时却不知道。山中不比城里,许多音讯传进来,外面的世界早已变了模样。

山外世界变化时,山里的点金地也在变化。山外是革命,山里是闹匪。

村中首富万大发子为防四面山里散匪滋扰,武装自卫,其后就通了压,继而也成了匪。二先生打从省上落榜归来,便成了万大发子的账房并私塾先生,嗣后不知不觉也就通了匪,成了匪。万大发子吃参死后,大家想拥戴他做个大哥,万家的侄儿大疤子偏就不服,加上二先生生就淡泊,也不想出头,才把在点金地呆过的徐福海请了来。

请徐福海的主意是二先生出的,二先生看重徐福海是因为徐福海也曾是个读书人,头回在点金地时,就和二先生处得来。二人时常谈讲些诗书文章,也时常感叹世道的不平。二先生当时就觉得徐福海和万大发子不同,日后能成大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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