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记得，对方是这么称呼自己的来着。

“罪民”

他心中一片冰冷。

这是嫉妒的愤怒后留下的冷静。

竟然有人向着怪物投诚。

竟然有人向着怪物下跪。

他们舍弃了尊严舍弃了一切，包括人类的身份。

当他们向着怪物下跪，甚至祈祷的时刻。

就已经选择了舍弃人类的身份。

听，耳边那声音，是黑暗时代里无数死于怪物爪下人类的哀嚎！

是无数于异次元里慷慨赴死的职业者的狂啸！

是三年前所有死去怪物暴动的临江人们的哭喊！

你听不见吗？

十字剑仍然插在张医生的右肩。

周夏和这把十字剑，还保持着一种奇妙的联系。

他能感觉到，在十字剑上闪烁的微微金光，比起最开始，要黯淡上一些。

似乎是在和张医生的斧头拼杀的时候，金光减弱。

这感觉像是游戏里的装备，用多了掉耐久度一样。

当时，周夏使用苍龙遗命，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但没想到收获奇效。

只是，这次和第一次使用苍龙遗命不同。

周夏能明显感觉到，支撑苍龙遗命发动的，是储存于他心脏剑鞘之中的超凡力量。

那些由他的血气精神所转化而来，本来二十天可以积蓄满1点火强的超凡力量。

这一次被苍龙遗命引导而出，附着在这黑色十字架上，将之改造，从而令得周夏能拔出这么一把十字剑。

说起来，十字剑的本质还是木头，之所以能格挡斧头，能刺穿肩膀，完全是剑鞘内储存的金火的功劳。

因为帮助他铸造剑鞘的是洪老师，使用的是格斗家的金火，所以这超凡力量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金光。

周夏唤出系统面板。

果然，藏锋下面，本来5天后能转化出1点火强，现在已经变成了6天。

也就是说，截至目前，苍龙遗命消耗了藏锋一天的量。

现在先把这些放在一边。

周夏拔出十字剑，不等张医生喘口气，剑尖已经贴在了脖子上。

“我问，你答。”

张医生两粒小眼睛不安地转动，闻言连忙看向周夏，连连点头。

周夏一手指向壁画里高居王座之尚的怪物。

“这是什么？”

“我主！”

周夏深吸一口气，双眼里有怒火燃烧。

“你不知道这是怪物吗？”

“怪物？”

“不，你们才是怪物！”

“你们，你们全都是怪物！”

仿佛触及到了什么开关，张医生一下子激动起来，嘴巴里嘟嘟囔囔地喊着一些话，目光死死地盯在周夏身上。

周夏没有废话，一剑刺穿他的手掌。

顿时鸦雀无声。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懂了没？”

张医生脸色涨红，频频点头。

想到刚才张医生说的话。

“你为什么说我是怪物？”

张医生的小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十字剑，目光焦点尤其落在十字剑的金光之上。

“火焰……”

“能燃烧火焰的人类……都是怪物！”

周夏心中一震。

这些话完全和他十六年来的价值观背道而驰。

有人把怪物奉为神明，又把英雄看成怪物。

能燃烧火焰的人类，分明就是职业者。

于人类世界而言，拼杀在与怪物战斗第一线的职业者，全是英雄。

如今竟有人将两者调换，英雄跌落尘埃，还要踏上两脚，而头戴王冠的赫然是怪物。

巨大的荒谬感笼罩住了周夏。

一时间，周夏无言。

衣角被拉了拉，他看向身旁的夜之女。

周夏用手抹了一把脸。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除了怪物，有些披着人类外皮的生物，也该一一砍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多问出一些情报。

“小路……还有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全都被诅咒了！”

“说清楚点！”

“火焰……”

“他们是火焰的种子，是怪物的幼子，他们是天生被诅咒的人。”

“必须净化，这些肮脏的幼子，必须全部净化。”

“我们要根除诅咒，我们是神圣的！”

周夏抿嘴。

很明显，这个张医生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总是说着一些奇怪逻辑的话。

这感觉……有点像被洗脑了。

念头及此，周夏忽然就联想到这个布置成祈祷室的暗室。

神龛蜡烛十字架还有壁画。

还有整个临三医院的情况。

他目光一凝，心情沉重下来。

“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有组织么？”

周夏连连发问。

而张医生仍然沉浸在梦呓里，说着一些奇怪逻辑的话语。

没有拖泥带水，周夏直接几个巴掌下去。

“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有什么目的？”

“你们属于什么组织？”

是的，周夏敢肯定，在张医生，或者准确点说，在这所临三医院背后，隐藏着一个庞大的组织。

而这临三医院，只是这组织的冰山一角。

张医生被几个巴掌打的七荤八素，两只眼睛聚焦了老半天，这才看向周夏。

“我们……”

他似乎有些迷糊，说话像是舌头在打结。

周夏连连摇晃他的身体。

“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

“神教……”

周夏屏息凝神，精神高度集中，不肯放过哪怕一个字。

可就当张医生说出“神教”两个字后，就在周夏全神贯注等待下文的时候，一切猛地戛然而止。

张医生先是沉默，然后脸色逐渐发生变化，从脖子网上青紫一片，两只手疯狂地摸向脖子，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了令他不能呼吸。

周夏退后半步，持剑谨慎以待。

但很快，张医生动作停了下来，双眼一番，整个人明显地僵硬了下来，没了动静。

周夏握剑，没有轻举妄动。

这情形太过诡异，以防有诈，周夏必须小心。

但如是过去两三分钟，祈祷室里还是一片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正当周夏疑惑间，夜之女忽然上前，在张医生的头顶往上摸了下，似乎碰到了什么，无形无质，周夏完全看不见。

夜之女两只手指捏着那无形的东西，又在手指上绕了好几圈，周夏看着看着，忽然有所明悟。

这无形的东西，似乎是一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