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土司山城，少数民族自治之地，虽靠近燕云山余脉，却隶属于山南州管辖，有一坛，二洞，三涧，四峡，九坻珍奇景色，四周多为砾石岩群，可并不妨碍其翠屏环绕，群峰锦绣之境，几处蜿蜒河水夏日冰冷彻骨，冬季温可洗浴，比之温泉不遑多让，因此声名在外。

有诗为证：“土司千百年，雄风万代传，山水有雅意，蓬莱我亦仙。”

多河山险交融中依山而起，地貌别具一格，所以筑城方式同样另具匠心，均采用往山上徐徐盘绕的修建方式，呈现双螺旋形状。

城门与其余县府相似，高大雄伟，气势恢宏，相隔几里依旧历历在目。

内里却独有韵味，有官道三，粮道三，官粮双道三十三，横九街，竖九街，蜿蜒小道要过千，羊肠小径仙难辨之称，气候潮湿，多采用吊脚楼式样，依山傍水而建，不过其他式样的建筑亦不少，颇有混杂的态势。

白土司山城地方偏僻，筑城与大山中，东西南北距离各处郡府，路程均比较远，且排外之心比其他地区稍显严重些，导致附近十八镇七十二寨子，大多以此地为中心。

姜北云领着甲十八赶来此地，穿着打扮与文人相仿，毕竟探索老巢，大意不得。

尚未入城，瞧见年轻学子挥舞折扇，小娘子施施然行走，更有推车，赶马，拉货吆喝的，其中，最夺目当属于独特地理环境下催生出的几门手艺，“棒棒”，“滑竿”，“驱蛇人”，“野祭”。

二人边走边交谈，啧啧有声，姜北云轻言道：“这里山高路陡，气候潮湿，城门会有特别的站夫，此站夫不是士卒，而是驲站编外小厮，其手中持有一根系着麻绳的木棒，得了个诨名‘棒棒’，因为顾客人量大，这些挑夫势力逐渐广，有成为帮派的趋势，某些人打了主意，顺理成章，化身为半官方的的下属机构，负责推车挑货，驱马卸物，按斤算钱，五斤一枚铜板，二里地再加一枚铜板，整日下来，交上孝敬钱，留有十几枚铜钱过日子，混个温饱。”

“十几个铜板也要掺和，这些个官府中人吝啬之极，简直掉进了钱眼里。”甲十八闻言龇牙乐了乐，嘲讽道，不过，没生出啥感慨来，这种事离他太遥远，除了一笑了之，还能有什么？

甲十八揉了揉鼻头，朗声嬉笑道：“爷别停下来，接着说哇，最好详细些，让我也长长见识呗。”

瞅它那副死样，姜北云作势欲踢，被他躲了过去，抬头望了望天，时辰尚早，遂又言道：“这滑竿同样如此，只不过属于‘高消费’罢了，毕竟棒棒仅仅替人拿物，这个相当于山城版的轿子，人躺在椅子上布条中，可坐可卧，那是享受官老爷的排场，所以铜线都是按五十枚起算，要知晓早年间，吃滑竿这玩饭的穷苦之人，为了博取别人一乐，好拿些赏银，还有个别名‘骑奴’，效仿豪族骑马随从的奴仆是也。”

这两种事物，新鲜归新鲜，可惜入不了姜北云法眼，他见识广，也早过了稀罕的年岁，抱着无关紧要的态度，笑了笑询问道：“老甲要不感受一二？”

甲十八挠挠头，这东西听起来挺稀罕的，不可置否已经被吸引，呐呐道：“要不，要不就试试？”

姜北云拍了怕他的胳膊，也不墨迹，寻处集合点，谈好价格缴付银钱，施施然坐上。

滑竿轿夫黑不溜秋，穿个麻衣，黄牙露出，赔笑道：“二位爷初来乍到，上下十八条路，今日往哪瞧起？”

“哪处人多？”姜北云下意识顺嘴反问。

滑竿轿夫恭维道：“爷您看就是富贵人，当然是上三路最热闹。”

“嗯！”姜北云沉吟了片刻道：“今日不走寻常路，下三路替我找一家茶楼。”

滑竿轿夫也不耽搁，多逗留一息就少赚一息钱，哪管姜北云去下三路有何事，再说了，浪荡公子见识多了，指不定就喜欢下三路的乐子呢，吆喝一声：“坐稳了爷，咱们走着。”

话音刚落，两声闷哼音发出，鼻孔里冒出一句：“嘿，牛驼子使劲。”

甲十八目睹前后两个轿夫肩膀抖成了筛子，大腿打摆子，一副将要垮掉的模样，长竹竿吱嘎作响，嗜血一笑，旋即瞟了眼身侧，摇摇头，凌空飞起一丝距离，两个轿夫一脸懵，完全弄不动状态，心里头刚念叨让这人轻一些，立马就灵验了，暗道：“晚上赶紧去拜拜蛇仙。”

姜北云斜眼看一下，这甲十八露出一丝真元是要干嘛？

沿路多为青石条铺就的阶梯，两侧爬满青苔，一直延伸往下，少有围栏，陡峭如渊之感，旁边有处上斜路，弯弯绕绕，抬头望去，途难更显，不过两侧店铺不少，摆放凌乱，东西却不少，行人往来如鲫，鲜有人讨价还价，想必物产丰富，手头相对宽裕些，让此地百姓日子美滋滋。

甲十八不解道：“爷，干嘛去下三路，上三路风景会差吗。”

姜北云白了他一眼，轻语道：“我沿路都听到不少关于蛇灵宫的事，就在下三路，钱通神指引的地方同样在那，有的放矢，二者难保没联系。”

甲十八闻言想了想，点头示意闭嘴不言，二人谈话声音相当轻柔，也不怕别人听了去。

蛇灵宫属于白土司山城地方性质教派，建在苍龙山的左胁下，占地颇广，据说后院居然延伸至城外，背靠山川，有处大歇洞，里头供奉金碧蛇神，这里人来人往，烧香拜祭的人络绎不绝，香火不断，之盛，称得上信徒众多，爱戴之极。

将要抵达宫门前，景震剑晃动几下，复又静止不动，仅仅过了盏茶时间，姜北云双脚刚落地，就闻见浓重妖气，驳杂，腥臭，却不黑暗。

甲十八龇牙咧嘴，‘感觉’腿脚发麻，受够了一路飘飞来的滋味，又不能加速，避免暴露，怒意冲冲的瞪了两个轿夫一眼，咕哝道：“玉卮无当的东西，要来何用。”

姜北云没搭理，信步走去，避开川流不息的信徒教众，立于大门下，不在乎几个外门道童的眼神，抬头望去，三层楼庄严宏伟，重叠飞檐，青瓦绿苔交相呼应，屋脊上不是安放狎鱼，獬豸，斗牛，行什，这些个屋脊兽，却是一溜儿的巨蟒浮雕，多镌刻有镂空云纹，可惜整体略显破旧，少有补葺，显得较为朴素，金字横匾“蛇灵宫”高悬在其貌不扬的门头上，龟，蝠，等吉祥物雕镶在飞檐壁柱上，檐口处翘角儿置放三物，‘蛇鳞’，‘官符’以及‘簪子’

前二者好理解，对应‘护主’，‘镇压’，后一种简直匪夷所思，想破脑袋都理解不出是何典故。

姜北云也不进去，旋即招呼甲十八，直接吩咐道：“别嘀咕个没完，走，先喝喝茶，润润嗓子，时辰为时过早，人多口杂的，不便于行事。”主要这家伙太皮实，龟鳖之流怕多是如此。

还没进这取名为一德春的茶楼，就听见有人朗声说道：“今日里来了不少新客，都是衣食父母，我老李头给你们问个好。”

最里头一个长桌，一块长方形的惊堂木，手指夹住，挥了挥，然后在空中稍停，猛然间，啪的一声拍响，接着道：“咱们接着上回说，那丁酉太岁唐杰大将军，丁酉太岁年于那远古圣朝时降生于安乡县，你们猜怎么着，天降祥瑞，哗啦啦的冒出了灵芝，寻常人吃一颗，能多活三年，吃两颗能多出六载命，吃了三颗大伙儿说，如何。”

几个老茶客，争相嚷嚷道：“哪还用猜，肯定多活九年。”

有个最卖力的家伙，大声叫唤道：“非也非也，以我王某人来看，量变产生质变，最起码能长生。”

某个蓝衣衫的文人摇了摇折扇，讥讽道：“你就吹吧你，你怎么不说能取桂香楼的妈妈呢！”

哄堂大笑。

“别墨迹了，老李头快说，吃了三个能干嘛，说好了，今日我替你供上碧玺灵茶，倍有面儿！”干巴瘦的绸缎老爷子，端坐于方桌上吃着五香豆开腔，算定下了调子。

瞧气氛差不多了，老李头手持惊堂木，啪的又一声拍响，众人雅雀无音，朗声道：“那就接着说，当时天降祥瑞，金光现，哗啦啦的冒出了灵芝，寻常人吃一颗，能多活三年，吃两颗能多出六载命，吃了三颗，你猜怎么着，嗨，他居然吃饱了！”

“哈哈哈！”再度哄堂大笑，干巴瘦的绸缎老爷子骂道：“你个李老头，真他妈的鬼扯，去去去，上碧玺灵茶给他，钱我出。”

姜北云坐好，要了三干果，三点心，剥起了瓜子，老李头也接过茶嘬了一口，唾沫星子横飞道：“谢刘老爷，咱们不耽搁，接着往下说，丁酉太岁唐杰大将军，自然名叫唐杰，字子文，人俊杰敏秀，聪明，有智慧，年少善读书，喜练武，身负奇力，拜入玄门大德庭下，习《甲木青华妙经》，木涨火势，其命更贵，天赋超人一等，修为通天，玄门天尊赐予值灵狼牙棒。”不喘气直接一口说完。

“好！”“好！”“好，有赏”下面鼓掌之人众多，不是差遣小厮端上果子，花篮，去打赏。

李老头拱手致意，感激道：“谢谢大伙捧场，他下了山，有一身本领匡扶正义，尔后登举武科，压服各路人中豪杰，称得上雄中雄，乃当年擂台魁首也，天子观其面容俊朗，且孔武有力，习有上层功法，龙颜大悦，随即下达诏令，添为左武卫将军，领太子宗卫率，食实封七千户，人送外号玉面无瑕小郎君，那可就不得了，年岁轻轻正式迈进仕途，且身居高位，加上其才一时无两，风头炽盛，没有任何能与之匹敌。”

“好！”姜北云放下茶杯，带头鼓掌。

李老头拱手，朗声道：“过了数年，时南方接连寇乱，唐杰奉旨南征大战，马匹所到之处，退十万叛军，安敢不从者，屠之，骁勇善战，常骑白马驰骋奔杀，狼牙棒挥舞间，死伤无数，亲自斩贼首级三百六十五颗，乘胜征贼于桃花冈腹地，万军从中直捣黄龙，复斩贼寇领袖，并再度击毙精锐士卒，斩获首级七十二颗，彻底剿灭为恶久矣的祸端，大有奇功，君王升其官职，特赐蟒服灵药丹丸，功勋德望，一时推重。”

说书先生李老头，顿了顿，咽了咽唾沫，接着道：“先后历任朝阳太守、庐桂二州刺史，阁内大都督，车骑将军，婉拒大将军一职，认为杀戮过多，有伤天和，以修炼踏入瓶颈为借口，辞去所有官职，闲云野鹤，翱翔天地间，一晃就是五百年，江湖传其已羽化飞升，为了嘉许其功绩，天子特追赠丁酉太岁大将军，司职甲子太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