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人，外出去旅行，穿过大西洋，来到意大利，一不小心放了一个屁，意大利的国王闻了很生气，请来科学家，研究这个屁，研究来，研究去，原来这个屁，只是一种气！这首上学前听到的村野童谣，很俗很直白，但许多年过去了，任凭风吹雨淋世事变迁，石磊就是忘不了，也许，正因为那段日子很单纯，才会对过去的发生的事久久的念念不忘。哪怕现在想来，他与老师秦丽丽的恋情，或许算不上轰轰烈烈，也足以令他终生记忆犹新。

石磊就读的高中，距离两河村约四十华里，坐落在一个比较大的镇上，（当时，已经撤公社改乡镇。）是全省著名的十三所农村重点中学之一，那是一份多大的荣耀啊！“校纪如军纪，校园如花园，”是领导和专家对母校给出的中肯评价，高高的大中专升学率，如同一面光亮的镜子，催人奋进，学生们刻苦努力读书，几乎全都是自觉的，不用老师费心督促。

石磊清晰的记得，刚进校的那一年，校园里满是果树，校园外则分布着大片的水田旱地，还有面积广阔的鱼塘，学生们每周一劳，给教职员工的土地精心的锄草施肥，直喂得柑桔满园，梨花带雨，桃李红艳，苹果压枝，但没人想去或敢去摘一摘，品一品，尝一尝，因为那些劳动成果，专属于教职员工，做学生的，也觉得挺正常。

最可爱的是，偶尔走在路旁，头顶带刺的板栗掉下来，刚巧挂在书包上，学生们也会自觉自愿的把它交到指定的地点，受一句淡淡的夸赞，连班级姓名也不留下，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上课去，他们认为所作所为天经地义，根本没想着要感动哪个。

校园里鸡鸭成群，每到开饭时分，人鸡共餐，其乐融融。亲爱的老师啊，您教给我们知识，无以为报，只能用残羹剩饭，喂养您家的鸡。

但时间久了，总会出现个别胆大妄为之徒，这不，坏学生莫林，为一饱口福，私自用鱼钩挂饵，在草丛深处，轻松的钓着了一只鸡，一把掐断鸡脖子，刚要往帆布包里塞，很不幸，被巡查的逮了个现行。更不幸的是，追根溯源，此鸡非寻常鸡，大有来头，竟是副校长家的！结果，莫林受了记大过处分，并被责令在师生大会上，做公开的书面检讨：“老师们，同学们，我犯了错误，不该偷鸡，更不该偷校长家的鸡，如果我偷的是肖老师家的鸡，也许，肖老师最多骂几句，不会上报的，当然，不管谁家的鸡，都是不能偷的，我检讨。。。。。。”

另一次，有一名嘴谗的学生，偷了学校的柑桔，夜里躲在被窝里吃，被巡夜的老师发现了，该生是个死心眼，竟然满口承认桔子是偷来的，也不晓得撒撒谎，果皮上边又没写字儿，你说是从街上买来的，谁查的清啊？石磊觉得高中同学真的有意思，就连作检讨，就连干了坏事，都是那么的朴实诚恳，直勾勾的实话实说不带丝毫掩饰。

学校的总务处，负责几千学生的住宿吃饭问题，还有教职员工的福利分红，经济大权在握，总务处长因此很牛，每个新学年，召开全体师生大会，胖胖的总务处长都要做报告，一开口，总是一成不变的那段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做后勤工作的，也是很辛苦的。。。。。。”全场静悄悄的，听得一丝不苟，报告完毕后，新生们还会报以雷鸣般的掌声，觉得总务处真的很重要很辛苦。

石磊读到了高三的时候，学校的境况江河日下，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有名了，升学率急剧下降，学生也不再那么听话了，许多资深的老师，纷纷想方设法往县城里调，学校食堂的服务质量，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可胖胖的总务处长，不考虑时局的变化，新生入学时，依然对着那格式稿子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高三的学生，终于忍耐不住了，异口同声的吼：“我们做后勤工作的，也是很辛苦的。。。。。。”，弄得总务处长怪不好意思的，不知还要不要照着念了好多年的稿子念下去。与此同时，校园里满园的果树，在果实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候，早已被偷吃的学生，偷了个精光。原来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儿，也在相继的发生着。

曾经的全省十三所农村重点中学之一，如昨日黄花，渐渐褪去神奇的光环。与那些设在城里的中学相比，他的母校有先天不足，一方面，大批教学经验丰富的优秀老师，向往到城里去工作生活，想方设法的调走了，新补充进来的老师，实在不咋的，没有好的先生，哪来好的学生？另一方面，文凭的重要性更为凸现，再也不仅仅是农村学生跳出农门的饭票，而是提干升职加薪的重要依据，许多城镇户口的学生，也开始积极的追求文凭，共同参与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游戏中来，运动员增加了，奖牌数量却没变，竞争自然更激烈了，石磊就读的农村高中，在此消彼中升学率急剧下滑实属正常。

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一部分人在继续努力，继续挑灯夜读，希望能成为跨过独木桥的幸运儿，一部分人预感到升学无望，在没到终点线前就败下阵来，转而破罐子破摔，抓住步入社会前的最后时光，好好的爽一爽，玩一玩，于是，青春校园内，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更令人恐怖的是，一大批高考落榜生，组成声势浩大的补习大军，为学校增加财源的同时，也给学校的管理带去了巨大的麻烦。不少高四高五高六生，人高马大，在校园里旁若无人横冲直撞，搞得乌烟瘴气，“校纪如军纪，校园如花园”的美名，瞬间暗淡无光。

此外，在应届毕业班级内部，成绩不好的学生，慢慢聚集在一块儿，破坏课堂纪律，欺负成绩冒尖的同学，有时也欺负老师。“我读不进书，你也别想舒服的读！”这种心态逐步滋长，终于发展到尖子生与差生对立的境地，刚开始时，尖子生在老师的爱护下，对捣蛋的差生，嗤之以鼻不理不睬。随后，随着毕业的临近，差生胆量越来越大，对尖子生的傲慢与偏见，展开了强力反击。石磊班上的领头羊，那名总分长期占据排名榜首位的尖子，走在教室里，时常会被差生有意无意的拌上一两腿，几次都扑通摔倒在地面，尖子生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跑去班主任那儿告状，否则，后果更严重，只能默默的坐在课桌前，继续认真学习，继续当尖子，恨不得明天就参加高考，好远离差生的暗算。

也有学生感觉来日无多，加紧向中意的异性同学发动攻势，表达爱慕之情，被校规严禁的谈恋爱，实际上变成了一纸空文。花前月下，对影成双，校园内每一个角落，都写满了爱字。石磊在家乡有漂亮迷人的秦丽丽在无时无刻的注视着他，自然不会加入同学恋团队。

石磊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排在十至二十名之间，处于中等偏上水平，他既不是太拔尖的尖子，又不是太落后的蛮子，进一步冲上去了，退一步掉下去了，所以，老师对他既不特别重视也不特别忽视，同学对他既不巴结妒忌，也不藐视轻视，因此，乐得清闲自在与世无争，美德即中庸，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有了初中时的成功冲刺经验，石磊心中有数，不忙着过早发力，高一高二两年，只投放百分之六十的精力用于学习，剩下的时间专心练习绘画和泥塑，由于他已经不是小男孩了，再进尼姑庵求学不方便，只能靠自己自觉自练。校园里长长的黑板报上，那漂亮的粉彩画和秀丽的美术字，多半出自他那双细长的手。

学校离家比较远，两个乡镇之间不直通公共汽车，全靠两条腿步行，石磊一学期每隔一个月回家一次，补充粮米和零用钱的同时，找机会与美女姐姐秦丽丽聚一聚，抱一抱，亲一亲，诉说相思之苦，享受甜蜜。而到了寒暑假，石磊也极少在家待着，常常跑去秦丽丽的办公室幽会。秦丽丽给父母编织的理由很牛，说是请才子石磊辅导功课，以便将来考师范转为公办教师。两个爱学习的青年在一起，倒也没多少人觉得不正常，关起门来亲嘴，是他们经常的必修功课之一。

石磊的高中阶段，总体上过得比较惬意。以至于他印象最深的，不是某篇课文得了奖，不是某次考试上了红榜单，而是发生在校园内外的有趣或无趣的大事。记得高二那年，学校的食堂被人承包了，饭菜的质与量，和教与学的质量一样急剧下降，引起了普遍的不满。有一个学生，性格憨直好打抱不平，在一次买菜时，公开的大声的对厨子说：“够了，不要再往我碗里加水一样的汤了，我有水喝。”所谓油水，把油都揩走了，汤里便只剩了水。

厨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叫来威武的后勤人员，迫使那名胆敢公开叫板的学生，当众喝了三大碗水样的汤，以示惩罚，看看还有谁敢说三道四！不说就不说，动手！学生与厨子的斗争，并没有因此停止，又有一名学生，趁还没有开饭的时候，尝了尝大盆里的水豆腐，感觉淡而无味，他一气之下跑进厨房，拿起铲饭用的大铁锹，狠狠的往豆腐里铲了两铲盐！心想这下不淡了吧？厨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叫来老师作证，当场让那名学生吃了两碗咸得发苦的豆腐，学生吃完后，模样十分痛苦，但他仍然幽默的说：“农家豆腐，有点咸。”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用在石磊就读的高中，再恰当不过了。那条又细又深的河流，水流湍急，穿越了校园北部边界，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护校河，每到夏秋季节，大量的师生涌进河里戏水，据说，以前从没有出过事故，可当石磊进校后，河流似乎变得很暴躁，连续两年夺去了三条学子的生命，他们死了，再也不能第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了，学校于是下了严令，严禁任何师生下河游泳！于是有学生偷偷跑到校外更大更宽的河流里游泳，两年间淹死了六个，学校说那不关学校的事，后来把官司打到了法院，判决书也说不关学校的事。被各种麻烦缠绕的校长，不得不哀叹：“我们的学校，再也不是以前的那所学校了，真是棉布袋，麻布袋，一代不如一代啊！”也不知他说的是学生，还是老师？也许还包括游泳技能的退化在内。

石磊在高中碰到的最尴尬的事儿，是有一次他独自去校外爬山。从这个山头冲向那个山头，他觉得既锻炼了身体，又可以聆听天籁吸取灵感，那天傍晚他又向一个熟悉的山头冲去，快登顶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人似兽的在密林里扩散，他很好奇，忍不住放慢脚步悄悄靠上去，终于，他看到那块平整的石块上，一男一女光着身子在那里扭动，象两团白花花的肉在动，女的不住的呻吟，那声音跟几年前他在自家院子里听到娘呻吟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呸，呸，呸，”石磊一连低声呸了好几个呸，扭头就往山下跑去，惊动了一只路过的野鸡，扑腾几下翅膀，转瞬消失在草丛深处。

村里的老人说，小孩子在野外碰到男女干那种事儿，会倒霉。村里的老人还说，小孩子上半年在河边尿尿，也会倒霉。

石磊在那样混杂的背景下进入了高三，他开始了全力冲刺，大学在向他招手，他还能象初三一样，用一年的时间，书写不平凡的精彩吗？他认为能。会读书的人，如同看到乡下的老房子开的天窗，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光。果然，初三那经典的一幕再次重演，高考前的连续几次摸底考试，石磊宛如横空出世一鸣惊人，成绩一跃排在前三甲，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以至于历史老师惊呼：“谁是石磊？请站起来让我看看。”历史老师是位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头，记成绩不拔尖的学生的名字不咋的，可是记不在人世的大人物的生辰却特别在行，比如他教给学生一个诀窍，老马生于1818年，卒于188年，“一扒一扒，就扒到山（）上去了，”学生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可惜当年高考没出那道题。

连续三天的高考，终于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忧，寝室内弥漫着哭声与笑声，石磊自我感觉良好，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过关了。

石磊总结高考如同万米长跑，最先或中途领跑的，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因为他们发力太早了，等到了最关键的一考的时候，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兴奋不起来，结果自然与平时练习的成绩相距甚远。早期了了，晚期尔尔，紧要关头掉链子，是某些人的写照。石磊则不同，他选择了后发制人，把最好的一次考试状态，放在最重要的考场，于是，他又一次成功了。

聪明与智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石磊用他独树一帜的智慧，赢得了读书考试的胜利，他还能用独特的智慧，赢得人生考场的胜利吗？仅仅在两天后，无比标准的标准答案，就发放到每一位考生的手中，他们要做的，是根据标准答案，估算自己的考试分数，然后依据评估的分数，填报相应的学校院系及专业。

在这个决定未来的过程中，经验丰富的老师，会凭借以往丰富的经验，指导学生对号入座，避免高分低报，或低分高报。分数的自我评估，仅仅持续了一个上午，便宣告完成，超过百分之六十的考生，黯然神伤，有的甚至忍不住放声大哭，有的更是将成捆的书本和资料，撕成了碎纸片，从寝室的阳台上撒下去，纷纷扬扬的，如八月飞雪。然后打点行装，默默离开，因为，自己考了多少分，心中还是有数的，任何学校的分数线，都无法达到，所谓的填报志愿，只是一厢情愿。与之相反，考生石磊估算的分数一出来，指导老师禁不住两眼放光，那显然是一个超出了期待的理想的成绩。

指导老师欣喜的说：“恭喜你了，石磊，你估算的成绩，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足以超过任何一所高校的录取线。你完全有把握选择一所好的学校，填报一个热门的专业，比如行政管理专业，比如经济管理专业，比如法律专业，比如新闻专业。”

然而，石磊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谢谢老师的点拨提醒，不过，我最喜欢的学校，是美术学院，最喜欢的专业，是雕塑专业。”

老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诧异的说：“石磊，填报志愿关系到你一生的前途和命运，你有没有搞错？只有分数较低的人，才报考美术院校的，在当前的条件下，考美术还不如学美容，你可不要大材小用哦，再说了，根据我所掌握的信息，雕塑专业是在野外跟泥巴打交道很多的冷门专业，你生在乡下，难道还没有玩够泥巴？你可得慎重考虑呀，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石磊不为所动，无比坚定的回答：“老师，我从小就喜欢绘画和雕塑，我想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前途，去学所谓的热门专业。”

老师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非常惋惜的说：“石磊，看得出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学生，爆发力强有主见，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不过，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兴趣只能是作为一种业余爱好，而不能当作一门职业，希望你今后真的不要后悔，也希望你能学有所成，我衷心祝愿你早日取得成功！”

石磊对老师的理解再次表示了感谢，他填报的第一志愿，是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雕塑专业，据说，广州美术学院是全国四大美院之一，而事实上，在当时全国也就那么几家比较专业的美术学院，与日后雨后春笋般冒出的艺术院校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后来的事实证明，当时很多的热门专业，没过几年，由于报考者众多，开设的院校一窝蜂上，很快的就出现了饱和的迹象，而艺术之花却次第开放，香艳无比，光芒四射！冷与热福与祸永远是相对的，老子在几千年前就阐明了这个道理，小子们依然不能深刻的领悟。所谓的天才，决不是简单的从天上掉下来的才，天才离不开脚下的土壤，人生如棋，最关键的几步没走好，满盘皆输，半道夭折的天才，数不胜数。

美女老师秦丽丽，苦苦等待了三个春夏秋冬，如今该有所收获了，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石磊必定能够考取。昔日的学生加恋人，顺利的高中毕了业，该出人投地扬眉吐气了！她兴冲冲娇嫩嫩的央求老爸，开着著名的拖拉机上学校，准备将石磊连人带行李拉回两河村。回乡的路上，秦丽丽显得比石磊还兴奋，秀脸绯红，即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的重复问了一次：“小磊，你真的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够考上吗？”

石磊无比肯定的答道：“没错，从估算的分数看，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绝对走不了的！”他是如此的信心满满，感染了身旁的妙人儿。

秦丽丽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忽闪着亮丽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的说：“我相信你，从你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相信你能行的，咱们要提前庆祝了，”她伸出粉嫩的手，跟心上人握了握，心里比喝了蜂蜜还要甜一百倍，此时的石磊，在美人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许多。她觉得他陡然成了一座山，又挺拔又青翠，可以依靠一生，取之不尽。

一惯少言寡语的秦老爸，这回终于也完全看出了苗头，宝贝女儿二十好几了，无论谁去提亲，无论男方的条件多好，总是一口拒绝，弄得许多人悄悄议论红颜命薄，原来，她看上的是这个白面书生呀，秦老爸笑眯眯的转过头，笑眯眯的说：“恭喜啊，总算是熬到了天亮了咯，”话中有话，也不知是对石磊说的，还是对宝贝女儿说的，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拖拉机突突突的突到了两河村，赵磊他爹，早站在村口的大樟树下，焦急的守望了很久，他干枯的脸庞，现出了少有的笑容，儿子就要出息了，当爹的自然感到无上的自豪，石磊他娘在拖拉机熄火的一刹那，骄傲的点燃了一挂长长的爆竹，霹里啪啦的，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两河村有史以来的第一名大学生，呼之欲出！

众人又在火烧火燎的日子里，熬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村委会的副主任，火烧火燎的跑进石磊家，拿起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瓢冷水，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气喘嘘嘘的叫：“石磊他娘，学校来电话了，考上了，考上了，快点打爆竹！”

石磊的娘一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连忙问：“副主任，你说啥？我家石磊真的考上了吗？”

副主任把眼一瞪，吼道：“你这个婆娘，耳朵有毛病是不是？咱大侄子考上大学了！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学校里来了，叫你们赶快派人去取，还楞着干嘛，快点打爆竹呀！”那模样好象是他自个儿的儿子考取了似的，石磊娘也搞不清楚儿子啥时就成了副主任的大侄子。

石磊他娘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慌忙跑进房内，取出一挂准备了好久的长长的爆竹，在门口点燃，眼角已然冒出了泪花，她太高兴了。石磊清晰的记得，这是他的娘第二次当着他的面流泪。石磊他爹则忙不迭的给副主任散烟，口中不断的念叨：“谢天谢地，谢列祖列宗保佑，”开心的有几分象个老孩子，憨憨的傻笑。

消息象一阵风儿，迅速的传遍了两河村的每一个疙瘩，前来贺喜的村民，来了一拨又一拨，柳半仙也颤颤微微的来了，他明显的比以前更衰老了，皱纹一道一道的爬满了脸庞，坑坑洼洼的象山上一条一条的小路。柳半仙颤微微的说：“我早说过，磊伢仔迟早要成为咱们两河村的人物，我没说错吧？”众人嘻嘻哈哈的取笑：“柳半仙，你那么早就能看出来谁是个人物，说明你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呀。”

石磊是两河村的首位大学生，受到的是村民的真夸，无论怎样，第一个总算得上是人物。可柳半仙也被人称作人物，则多少有些调侃的意味，村民们念念不忘的，是他当年戴高帽子游村的情景，神态谦卑，样子滑稽，有点惨，有点可怜，有点象街头的耍猴，虽然时过境迁，但那份抹不掉的记忆，就是抹不掉。

柳半仙唯一风光的岁月，是前几年每当临近春节，村民们买来大红纸，切割成一条一条的，请他帮忙写上几副对联。柳半仙来者不拒，动笔前洗干净手，挽起旧旧的棉袖，细细的磨墨，细细的思索，认认真真的写，象是在创作一部重要的作品，也许，只有在此时此刻，他才体验到了一份读书人的尊严与快乐。有的村民，看他忙忙碌碌的，心里过意不去，会悄悄的塞给他几只鸡蛋，作为酬劳。

然而，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宁愿把工夫花在牌桌上，也懒得买红纸了，到了年终时，现成的年画对联一起买回家，光溜溜的印刷品，很方便的往门楣上一贴了事，从此，过年前夕，两河村再也没有了纸墨飘香，柳半仙的风光岁月，走到了尽头。

但是，石磊对柳半仙的尊敬，却绝对的出自内心。那些尘封日久的历史故事，带给了他孤独的童年很多的乐趣，从柳半仙的嘴里，石磊第一次听说了君子三立———立德立言立功，第一次听说了儒家“不为良相，便作良医”的经世抱负，第一次懂得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内涵，这些影响如春风化雨，是潜移默化的，终将伴随他的一生。

村委会副主任的传达，其实是不完整的，或许，村里第一次有人考取了大学，他激动得有些过了头，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弄明白面试通知书与录取通知书的区别。

考艺术院校，是要先通过面试的。美女老师秦丽丽，欣喜若狂，多少年的付出与等待，终于要开花结果了！她再次央求开拖拉机的老爸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的奔向那所曾经很出名的高中，和石磊一道去领取醉人的面试通知书。

石磊他爹听说儿子还要去进行面试，干枯的脸上浮现了几缕愁容，他轻轻的嘀咕：“咱庄户人家的孩子，面试行不行呀，会不会有人走后门，把咱孩子给刷下去？”他爹的话，还是让耳尖的他娘听到了，女人一连“呸，呸，呸”了好几个呸，责怪男人乌鸦嘴，不懂得说好听的吉利话。天下的父母，无不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可当孩子真的飞得很高的时候，偶有风吹草动，又担心他（她）会掉下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秦丽丽临行前柔声安慰：“大叔小婶，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面试不过是走一走过场而已，石磊的成绩那么优秀，不可能通不过的，再说了，我打算陪他一起去广州面试，你们还不放心吗？”也许此刻最不放心不下的人，正是她自己。

石磊他娘立马笑逐颜开，“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啊，凡事只要有小秦老师陪在身边，啥面试咱都不用怕，只是又要麻烦你了，真的不好意思啊，”在女人的心目中，秦丽丽一直以来都是个无所不能的人物，是老石家的女菩萨。

秦丽丽妩媚的一笑：“我跟石磊谁跟谁呀？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显然以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布了他们非同一般的关系，她觉得再也不必隐瞒了。至此，所有的两河村人算是都搞清楚了，原来，这一对俊男俏妹子，早就是那个关系了，自古才子配佳人，今天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真是长见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