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欣从钟林手里接过铁钳子，她抬手要往郑才龙的脑袋上招呼。我在一旁看着，她狠厉的表情让我心惊肉跳。这一钳子砸下去，郑才龙不得脑袋开花……就在钳子马上要砸到郑才龙的脑袋上时，钟林忽然抓住了*欣的手。

“你干什么？”*欣不解。

钟林拦下了*欣的动作，我和郑才龙都松了口气。虽然打的不是我，可坦白说，我看不太了这些。

在*欣费解的眼神中，在郑才龙乞求的眼神中，在我感激的眼神中，钟林冷冷的指着钳子的尖端，说：“你应该用这里。”

“原来如此。”*欣笑了。

*欣和钟林，他们两个骨子里就是一种人。恩怨分明，只要认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动摇。钟林总是笑话我，他说我有圣父情结……可能是吧！要我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被虐待毒打，我总是有点于心不忍。

要我动手去杀郑才龙，我是能做到的。毕竟一咬牙一狠心，冲动上来，也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可是用刑审问完全不同啊！在折磨对方的同时，自己也要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听着对方的惨叫，看着对方绝望的眼神，得有很强大的意志不让自己情绪崩溃。在折磨对方肉体的过程，也在鞭打着自己的精神。

不过我心里也知道，钟林和*欣做的是对的。郑才龙不是什么好人，他自私自利，不值得同情。如果换位思考一下，他肯定也不会对着我们手下留情。

所以我只是在旁边看着，静静的看着。听着郑才龙的惨叫声，我什么话都没说。我看着*欣拿钳子尖端扎进郑才龙的肉里，我看着她对郑才龙拳打脚踢，我看着她和钟林脱掉了郑才龙的裤子，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对郑才龙进行肉体上的摧残和侮辱……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大脑中已经没有意识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看着，只是麻木的看着。

直到郑才龙的整张脸都变的血肉模糊，我终于忍不住：“我先去厨房呆一会儿。”说完这句话，我转身跑出了卧室。

我跑到厨房的水池边，趴在上面呕吐了起来。拧开水龙头想要漱漱口，管子里流出的却是黄褐色的污水。我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嘴，口腔里都是怪怪的味道。明明晚饭吃的是包子，可我总觉得胃里有血的味道。

“这看起来并不轻松吧？”

钟林从卧室里出来，他递了瓶水给我。我接过来是一通猛灌，屋子里面没有热气，我发冷的阵阵哆嗦。靠在流理台上，我一点点的坐到地上。仰头看站在我面前的钟林，我苦笑着说：“这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我低下头来，沉默的摩挲着手里的瓶子。钟林走过来，他挨在我的旁边坐下。将自己受伤的手搭放在膝盖上。他和我一起，注视着卧室的门。冷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他说：“我认识许多下手比较狠的女人，就算把她们摆在一起，*欣也是毫不逊色的……也可能是被逼的狠了吧！人的潜能总是无限的。不到那个时间的点，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郑才龙的惨叫有一声没一声的从门里传来，窗外破晓，天边是一抹血红。一夜过去，大楼的火烧终于减弱的趋势了。钟林并没有急着离开，他今天格外的话多：“你不能接受，其实我也能理解。你的生长环境和*欣不同，你从小有父母宠爱，生活顺遂，唯一不顺心的事儿，恐怕就是在女人身上受挫折了……”

“今天怎么这么喜欢和我谈心？”我把水瓶放在一旁，“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尽量忽略掉屋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我试着去猜测钟林行为背后的目的：“张伟临走时说完了那番话，你的态度就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吗？”

钟林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上的伤疤，他的面色沉静如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说：“张桀骜，你能唱那首歌给我吗？”

唱歌？现在？

钟林回头看着我笑，他说：“就是我们在隔离区的天台上，你给我和楚美玲唱的那首……再唱一遍吧！”

“抱歉。”我现在心情糟糕透了，我连说话都不想，更别说是唱歌，“我……唱不出来。”

钟林没说什么，他的眼神中有些许的失望。他那失望的眼神刺痛了我，细如牛毛，却深扎在心。和自己的心情比起来，我更不喜欢看到钟林如此的表情。我清了清嗓子，低唱了几声。

“She bid me take life easy，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and now am full of tears。”钟林用纯正的英语发音默念了一遍歌词，他又将它翻译成了中文，“她嘱咐我要活得轻松，当青草在堤岸滋长。但我当年年幼无知，而今热泪盈眶。”

我觉得这句歌词由钟林说很不合适，因为他从没年少无知过，也从没热泪盈眶过。最起码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张冰块脸儿，就好像我把他的脸拿到日光下暴晒三天都不会回暖一般。一个像钟林这样冷面杀手的人，居然喜欢这么小清新的歌曲，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早上，我问了钟林这句话。

钟林很认真的想了想，他回答我说：“没什么印象了，应该是还没成人吧！”

“就不会害怕吗？”我无法想象，“第一次杀人，总会记忆犹新一点吧？”

钟林一声冷笑：“我小时候在的组织里，每天都有人死。被偷来的孩子不听话，很可能会被打死。受了重病的扒手没钱治，很可能就会病死。更别说活人被打成残疾，好好的女孩儿被挖掉了眼睛……我在组织里生活时，每天都看到这样的场景。死人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记忆犹新的吧！”

“那后来呢？”我光是听着，都觉得不能忍受，“后来你离开了组织，应该就好很多了吧？”

说到这里，钟林的表情更冷了。他将弯曲的长腿放平，说：“在我看来，这两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可以说前者是为了大家，后者是为了个人。手法上没有谁高尚谁伟大的说法，本质上，都是在杀人。而且有的时候，我杀的也不全都是坏人。”

“好人也杀？”

“有些好人妨碍了一些事情，自然也是要杀的……为了更崇高的利益。”

钟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始终是没什么表情的。可我作为一个近距离的旁观者，我却格外的心疼他。虽然钟林用一副“本应如此”的语气说着自己的事情，我是无法接受。我轻轻叹气，说：“你承受了太多。”

“那倒没有。”钟林不认同我的话，他也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我只是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到底在为谁战斗。”

“哦？”

钟林说：“我以前在组织里，为组织卖命。风里来雨里去，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拿的都是不属于我的钱财，给我并不关心的人享用……后来，我脱离了组织，当了间谍。我同样风里来雨里去，为那些和我毫无关系的同胞浴血奋战着。我被敌人抓住不能好好的死，我在我的祖国上也不能好好的活。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压根没人在乎我是谁……”

“我在乎。”我迅速的说，“我知道你是钟林，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说其他人，你对我就是特别好的。你救过我好多次，你还答应带我去西海……我拿你像亲兄弟，那样的在乎。”

钟林撇撇嘴，他的表情奇怪，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不过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恢复正常：“有些崇高是人所共知的虚伪，这种东西比堕落还要坏。”

“说的真有道理。”我细细咀嚼了一下钟林的话，佩服道，“你说还真是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钟林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张桀骜，你自己听听你脑袋里的回音有多响，你好好听听。让你平时少打点飞机，多看看书……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王小波说的。”

“王小波？那是谁？你们单位的？”

“……”

我虽然学习不怎么好，可我还不算太迟钝。以我对钟林的了解，我完全理解了他对张伟那番话的感触：“是不是觉得现在有人理解你了，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了，感觉倍儿爽？以前我高中的时候有个数学老师，最开始我的成绩特别不好，别的老师都看不上我。只有他相信我，鼓励我。我不想让他失望，就拼命学习，最后考上了大学……这就是信任的力量吧！”

“学数学和我说的事情不一样吧？”钟林对我的举例十分的无语。

事情不是一样的事情，但是情况却是差不多的情况。即便钟林嘴上不承认，我也认定他是这么想的了。

钟林和我说着话，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刻意忽略掉了卧室里正发生的事情。而就在我胃里稍微舒服了些的时候，脸上溅满血点的*欣打开了房门：“钟林，他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