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带着些许醉意，看了一眼来者，接下来有些自嘲的笑道：

“来找我做什么？是想讨要之前帮助我的代价么？你想要我的什么东西，全都拿去好了，反正对我来说，它们也都派不上什么用处了。”

“你看上去很颓废。”来者毫不避讳的说道，“我提供给你的技术没有用么？我之前去关注了一下AI再编的推进进度，比预期中的还要快出许多。”

“那又如何！”雷伊忽然感到心中串起一股无名火，从墓地上一跃而起，抄起手中的酒瓶，对准那个不速之客的眉心吼道：

“你又明白什么？米迪他死了，都怪我，都是因为我的逼迫，是我没有在意他的想法……”

“所以你现在更不应该在这里喝酒，而是继续推进手头的工程，做你该做的事，让他的人格趁早在虚拟世界中苏醒过来。”

说话一直四平八稳的来客，这一次的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严厉呵斥的语气：

“还是说，你以为沉醉在酒醉朦胧的幻觉世界里，就能跟你的弟弟重逢了？”

“……可是，即便AI工程成功，那也不过是一个虚拟的电子程序而已！根本不是真正的活人，无非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软件罢了！”

雷伊情绪有些失控，竟失手将本将没拿稳的酒瓶，朝着对面抛掷了出去。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急忙想要伸手拉住酒瓶时，它已经转眼飞到了对面来客的面门前。

“咦？”

是错觉吗？还是自己喝得太醉了？为什么那酒瓶似乎在接触对方面孔的一刹那，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咣当！！！

清脆的碎裂响声，让雷伊的酒醉一下子就醒了大半，他稀里糊涂的看着地下破碎的酒瓶，四分五裂的散落在自己脚下。

唉？怎么会碎在我的脚下？明明我记得它就快砸到对方的脸上了啊……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请你立刻回答我。”对方没有多就给他思考缓冲的时间，只是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你认为，人的本质是什么？”

“啊？”一下子被丢了那么一个高深又简洁至极的问题，雷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者换种方式表达，一个人之所以为人，是依靠什么来界定的。”对方继续问道：“用以生命活动的躯体？智慧和思考能力？丰富的感情和体验？还是，像一些唯心主义的论调一样，认为人拥有不灭轮回的灵魂。”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雷伊莫名其妙的回答道，“这是千百年来，无数哲学家思想家都不曾有公论的问题吧。”

“别人没有公论，这很正常。”对方不依不饶的说道，“但是，你的心中必须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为……什么？”雷伊感到自己的心跳忽然有些莫名加速，似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特别的事。

“因为不明确这个定义的话，你永远都无法完成自己的心愿，或者不如以执念来形容更确切些。”对方毫不留情的说道：

“你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弟弟，除非时间倒流他自杀前的那个晚上，否则不管我们用怎样的手段让你弟弟的精神复苏，你都只会认为那是假的，从而更加自责。”

“这是一个愚蠢的死局，是你作茧自缚的产物，因为你永远无法满意。除非，你能够明确我刚才的问题，你认为怎样的存在，才真的算是你弟弟作为一个人的延续。”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实在纠结于人类的肉体模式，借用生物克隆技术再造人体也并非做不到。”

“……我觉得……”雷伊犹豫了一下，无数种不同的答案和观点在眼前闪过。

他虽然不是专研哲学的专家，不过类似的各种书籍还是看过不少的，从古至今无数贤者关于人之所以为人的论点，此刻都在他的脑海中，犹如过江之鲫一般掠过。

——却没有一个能留下足够惊艳的惊鸿一瞥，让雷伊可以确信的开口。

“不要去参考太多别人的论点，你想要复活的只是你自己的弟弟，跟别人无关。”

这位神秘来客的话语中，似乎有一种深沉内敛的魔力，可以让人迅速从悲痛、慌乱、迷茫、泄气等负面情绪中走出来，用最理性的思路去思考面前的问题。

“我认为，一个真正的人，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

忽然，一片灿烂的星空映入了雷伊的眼帘之中——那当然不是头顶这片有些晦暗的夜空，而是存在于弟弟的宿舍中，那副由他的双手，一笔一划亲自描绘的眼底星空。

“……自由意志。”雷伊喃喃说道，“除非你能够让被程序所编写的模拟AI,也拥有如同人类一样无限自由开阔的自我意识，而不是被几条程序命令所束缚——那时候我才会承认，米迪被真正的复活了。”

“是这样么？”来客那有些苍老的脸庞上，似乎是第一次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让雷伊甚至都有些不习惯：

“果然，我的目光没错，你和我们持有相同的观点与论调。”

“你……们？”雷伊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提供给自己的那些珍贵科研资料，绝非一个人可以完成，背后一定跟着一个庞大的团队。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主动提起。

“人类的躯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即便抛弃了它，也可以将自由意识上传到更广阔自由的空间中徜徉——我们一直认为，这是人类未来发展的必然方向。”

雷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虽然对你弟弟的遭遇感到很不幸，但他也是幸运的，因为他可以提前去往那片比现实世界更无拘无束，更天高海阔的地方，永远的存活下去。”

“等下，我有点听不太懂你的话了？”雷伊打断了对方的豪言壮语，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你和你的团队，早就在进行着将人的意志在网路世界中重现的研究了？”

“那是当然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对方胸口那犹如DNA双螺旋基因链般的徽章，在不算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发出格外奇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