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嘉华这个看似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却让众人都怔在了原地，他们似乎隐约明白，对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了。

“从你们在这里聚集开始，我就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后来你们找到了墙上的字迹，林一奈开始弹奏起他手上的里拉琴——接下来，不但你们失去了意识，就连我自己都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谭嘉华说道：“等我再次醒来时，却发现文天泽已经抢过了那把里拉琴，原本一直在耳边缭绕的卡农乐曲声也悄然消失，可更可怕的是，我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几乎一分钟都没有过，我之前没有留意过秒钟的数值，所以无法判断究竟过了几秒，但你们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一系列遭遇，还有无数个轮回的死亡与堆积，恐怕都只发生在最多半分钟之内，当然，我甚至猜测，恐怕实际上就连一秒钟都不到。”

“……也就是说，我们陷入卡农迷宫，直到我逃出轮回，抢过里拉琴，其实都发生在极短的一瞬间？”文天泽问道，随后又自言自语道，“不，或许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发生，我直接就出手抢下了即将弹奏的乐器，一切都是顺延下来的。”

“所以，问题就来了。”古琳琳眉头紧锁，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荒谬和严重性：“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情景，它们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很显然我们三人不可能同时产生记忆错乱，那之前在卡农迷宫中的那些事，究竟是幻象？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如果将这问题继续深化，更加追本溯源的话，那就是更核心的一件事了——我们究竟还是人类么？或者还是自己意识中的那个自己么？这座进化要塞到底是什么场所。”文天泽接过他们的话语，说道：“我想你们每个人应该都还有初进时的印象吧？自己的身体与其他同行者，一起一丝不挂的被放在巨大容器中，在锋利的刀片下绞碎成了肉泥，最后全都流到了无底深渊中去——没有人知道，这段记忆是怎么回事，就连居薇叶这样的首席执行官，也只说那是我们的幻觉。”

一种灵魂深处传来的动摇与震撼，此时如同地动山摇一般，席卷着每个人的内心。

的确，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却也是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回避，不去思考的问题。

每个生存者都在最初的时刻，见过类似的画面，尔后他们却从梦中醒来，惊讶的发现自己身躯依旧存在，闯过了入门试炼后，慢慢习惯了在进化要塞中的生活，也淡忘了当时的恐惧与疑惑。

可事到如今，当他们试图翻阅扇区之间的壁垒时，却又遭遇了似乎无法解释的时间差，这让每个人重新怀疑起了那个问题。

“这件事，我也考虑过许久，如果结合我们今天的遭遇，或许可以有这样几种解释。”

林一奈清了清嗓子，而众人也一致将目光转向他——毕竟以他天才的大脑和分析能力，总能摸到一些真相的边缘和门槛：

“第一，我们经历的一切全都是真的，我们就是我们本人，而刚才的卡农迷宫，是一个真正的错乱时空，它将数条时间线依次先后的缠卷在了一起，将我们困在其中，最后文天泽意外回到了.asxs.，才将这条世界线独立出来。”

“这个假设也太……玄幻了。”古琳琳立刻回道，“且不说平行世界是否真的存在，难道现在的人类科技，已经可以如此轻易的操纵时空结构了么？虽说进化要塞的科技水平远超我的想象，但至少还没有到天马行空，如同魔法神迹一般的地步，这种可能性就像是科幻小说一样，既无法证明也同样无法证伪了。”

“我自己也同意你的看法，以我的科学素养和知识积累，我只知道人类最多也就只能将电子、中子之类的基本粒子，在实验室中通过加到光速来试图超越时空，像大活人这样的宏观事物，要像拍电影似的把不同世界线融合在一起，还让他们彼此互动干涉，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林一奈自己也表示赞同：

“不过，我之所以还是说出了这个最荒谬的猜想，是因为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我们并不清楚，如今的人类——或者说掌管这座要塞的主体，科技水平进化到了何种程度。毕竟我们在进入进化要塞之后，可能沉睡了非常久远的时光，长久到我们自己都不曾感受到。”

“嗯……先把这个猜想当作是最后的退路吧，毕竟假设一个高于自己无数次元的神级存在，对解决实际问题并没有帮助。”文天泽问道，“那么第二个假设呢？”

“第二，那就是我们虽然还是我们本人，但刚才经历的，却都是类似于幻境、梦境一般虚假的存在，我们恐怕在弹奏里拉琴的刹那，被某种外力以特殊手段催眠、击晕、致幻后，引导我们产生相同的梦境，并在梦中不断挣扎求生，还以为自己确实陷入了真实存在的迷宫之中。”

“这个结论似乎稍微合理些，不过，也有一个最致命的漏洞。”谭嘉华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众人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刚才只过去了几秒钟甚至一秒都不到，那这催眠、致幻、集体营造梦境、最后再强制苏醒，并恢复到原先的状态，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就算可以让众人在同一时间昏倒，但要营造出精密度如此之高的幻梦，还要保持三人的记忆同步，这种技术虽然不及操纵时空那样匪夷所思，但至少也是需要大费周章的。

如此之短的缝隙里，真的能完成这一切么？谭嘉华的存在，似乎就证明了它的可能性极小。

“而且，我们三个都没有睁开眼睛的记忆，之前的回忆几乎是完全无缝连接的，并不存在一个苏醒的过程。”文天泽提醒道。

“没错，所以接下来，就是第三个可能性了，但那也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状况。”林一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