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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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革哆哆嗦嗦掏出烟来，递给了丁一一支。

丁一说：“我不抽。”

“怎么，嫌烟不好？”

“不是，我戒烟了。”

“你几时戒烟的？”

丁一想起刁人龙在宏宇开会时的那一抱，想起了刁人龙身上的烟臭味，突然有些恶心。

丁一说：“吸烟有害健康。”

张文-革很英雄地说：“你是怕死，你怕死我不怕死。”

丁一说：“死要好死，不能歹死。”

张文-革说：“死有什么好和歹，不都是死吗？要死卵朝天！”

“当英雄就是好死，当狗熊就是歹死。”

“你丁一还想当英雄？你有当英雄的机会吗？”

丁一说：“我不和你讲这些，我们还是出去吧，大家都在搞事，我俩这么躲着也不应该吧。”

“我听你的，你出去我就出去。”

于是，张文-革跟着丁一走到了明处。张文-革大声地嚷嚷，表示他回来了。

伍万看见他俩，也没有问什么。所有的工人都没有问什么，似乎每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打听显得有些多余和不太明智。

要在平时，工地上总是吵吵嚷嚷的，骂娘的，呼叫的，调笑的什么声音都有。

这当儿，除了搅拌机的声音，振动棒的声音，提升机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憋气了。

所有人的干劲都异常爆发，每个人都好像是自己犯下的大错，才导致了脚手架的垮塌。只有默默的拼命地干活，才觉得心里宽慰一点。

浇捣的进度比以往快了不止一倍。

原计划两天一夜的浇捣工程，到第二天凌晨五点，浇顶完毕。

工地上的所有施工机械一下子停了，工人们默默地走到食堂打水洗澡。

工地安静异常，只有那盏绑在升降机顶部的太阳灯发出冰冷的光亮。

……

丁一睡不着，按照常理，工程封顶会庆祝，老板要犒劳工人，但是丁一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预感到第二天工地上会有事情发生。

安静并不是真正的安静，安静里面正在酝酿风暴。

九点二十分。工地外面突然喧哗起来了。

丁一知道，该发生的事情要发生了。他跑到刚刚封顶的办公楼楼顶，看见有上百人朝工地涌了过来。

哭声、呐喊声惊天动地！

那些人是死者的家属，他们抬着裹着白布的死者遗体涌进了工地。

一个女人哭得昏天黑地，那肯定是死者的母亲。

丁一听到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突然一下心情无比沉重，一股负罪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尽管他不是工地安全员，但在平时，看到了很多安全隐患他也没有及时堵上，至少，他应该告诉张文-革或者伍万。

那些人涌进了工地，拖起

工地上的铁棒、钢筋、木棒开始疯狂地打砸。

搅拌机被推翻了；升降机的操作间被砸了；堆放在露天的水泥被戳破了，一时间工地上乌烟瘴气。

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他们。

这时候，那群人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开始合力呼喊：“出来！出来！出来！老板出来！”

他们喊了半天，没有人出来。

伍万不知道在哪里。

伍万躲了吗？他肯定没有躲，他一定就在某一个大家不知道的地方看着工地上的一切。

那群人更加愤怒了，操起手里的东西开始攻击脚手架。

丁一看见，升降机那边的脚手架很明显的在晃动。

晃动越来越明显。

那群人应该是要拆掉脚手架，发泄愤怒。

丁一掏出手机打伍万的电话：“师傅，脚手架会被拆垮，我出面吧。”

伍万说：“不怕死你就出去！我都安排好了，你别管。”

那群人拆了一会儿脚手架，又开始呐喊：“出来！出来！伍万出来！伍万出来！”

喊了一会，伍万还是没有出现。

那群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柴油，开始浇到脚手架上、浇到被推翻的搅拌机上。他们要点火了。

这个时候，丁一看见了宏宇建设的胡丙成。

福丙成朝工地走来了，他身边跟着十几个年轻人，刁人龙居然跟在胡丙成的身边。那些年轻人是刁人龙的人，有些人丁一认识。

胡丙成走进了工地，刁人龙赶紧和那些年轻人将胡丙成围在了中间。

死者的家属又把胡丙成和那一群年轻人包围了起来。他们挥舞手里的棍棒喊道：打！打！打！

刁人龙跃到众人面前，大吼一声：“哪个敢动手！不怕死的就动手！”

刁人龙的吼声把围上来的人镇住了，他们站住了。

一个家属代表盯着刁人龙分析了一会，觉得他不是伍万，应该是一个混混。于是质问胡丙成|：“你就是伍万？”

胡丙成说：“我不是伍万。”

家属代表说：“那你来干什么？滚！”

胡丙成说：“纵火是犯法的，你们知道吗？”

家属代表说：“不烧狗日的伍万不得出来。”

胡丙成说：“我是伍万的上级，首先，我对死者的家属说声对不住了。当然，我们也不想出事，这是意外事故，突发事件，我们保证会认真处理。”

家属代表说：“你们怎么处理？”

胡丙成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得心平静气地谈，你们先将逝者抬回家，毕竟逝者为大，入土为安才好。”

家属代表说：“不给出满意的答案，我们不会回家！”

围着的家属一起大喊：“别哄我们，我们不是小孩子，我们不会回家！”

胡丙成提高了声音说：“你们选出代表出来谈，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样闹下去没有任何结果。”

这个时候，田局长出来了，他代表甲方附和胡丙成的意见。

家属代表三十多岁的样子，应该是死者的重要亲属，他同意和胡丙成谈判了。他们在什么地方谈判，丁一不知道。丁一看见家属代表和胡丙成一起走了。

到中午，丁一看见楼下的家属抬着死者的遗体撤了。应该是谈判有了结果。

具体是怎样的谈判结果，丁一不知道。伍万没有给他打电话，丁一也不好问田局长和刁人龙。

到天黑，丁一看见胡丙成、田局长、伍万、还有刁人龙来到了工地办公室。

大家坐下来开会。

胡丙成首先通报了谈判最终结果；一次性赔偿死者家属人民币十万元。

接着，胡-总批评伍万对工地监管不力，对于伍万的处分，宏宇建设会在以后作出处理。

另外，死者家属提出了一个要求，工地负责人必须到死者灵堂去磕头谢罪。

很显然，谁去谁凶多吉少！

伍万会去吗？

伍万一声不吭。会议出现了沉默。

丁一看了看伍万，看了看胡丙成，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说：“我是工地的负责人之一，如果我去可以，我去吧！”

几个人都把吃惊的眼光投向了丁一。

伍万说：“这是家属的无理要求，我们不能满足。”

胡丙成说：“这个要求好像也不太过分。”

丁一说：“按照人之常情，我们上门悼念一下是应该的。”

张文-革说：“丁一，你是上门送死吗？”

丁一说：“我相信，死者的家属冷静下来之后，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胡丙成扫了大家一眼，说：“丁工不能一个人去，谁愿意一起去？”

张文-革赶紧低下了头。

胡丙成望着张文-革：“你是……要不你去。”

张文-革赶紧说：“我嘴笨，我不能去的，我去了事情可能更糟。”

胡丙成愤怒地说：“你就是工地安全员吧，出了安全事故你不去谁去！”

张文-革分辨道：“我只不过是挂牌安全员，我又没有得师傅一分钱的安全员工资，我是什么安全，凭什么要我去！”

伍万狠狠地剐了张文-革一眼。张文-革赶紧住了嘴。

刁人龙站了起来：“这样吧，我虽然不是伍总的徒弟，也不是工地的负责人，但是，我是宏宇建设的一员，有难同当，我愿意陪丁工一起去。”

胡丙成把眼光投向了刁人龙，微笑着说：“这太好了，我们宏宇就是需要你 和丁工这样有担当的人。”

晚上八点，丁一和刁人龙出发。

刁人龙开了伍万的吉普车。

胡丙成叮嘱丁一 和刁人龙：“一切见机行事。”

吉普车走了。

伍万一声不吭。

胡丙成给了伍万一支烟：“有什么想法？”

伍万说：“没有。”

胡丙成拍了拍伍万的肩膀：“天意！”心里涌起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