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慰问

办公楼的基础开挖采用机械施工，两台挖掘机施工了一个星期，三米深的基坑就完成了。要是采用传统的人工开挖形式，这个基础至少要挖一个月。

社会总是不停地向前发展，这个任何人都得承认。

少量的人工用来清理基坑浮土，修理一些机械作业的死角。

接下来是基础验收，验收合格后开始浇捣基础混凝土。

基坑的验收很容易，土质达不到承载要求只需要继续往下挖深一些就行了。

基础土方工程经过市质监部门验收合格。

丁一做好了基坑开挖记录资料。

一个工地从破土到交房，有一系列的资料需要记录。这些资料是交房的重要资料，这些资料将会备案，留待以后需要的时候查询。

本来工地上是有专门的资料员的，伍万为了省下一个资料员的工资，将这件不属于丁一的工作交给了丁一。

至于工资，伍万没有提。丁一也没有提。张文-革对此事愤愤不平，认为伍万是在盘剥丁一。丁一无所谓，就当是学习吧。

基础开始布钢筋了。

这两天赵老先生对工地盯得格外紧，他甚至于不回家吃中饭了，但是绝不吃伍万的免费午餐，他会走到街边的小餐馆吃一碗米粉。吃过米粉，嘴巴一抹，工人们还在休息，他就拿起了一把卷尺，在基坑里量来量去。

钢筋的设计规格，长度，布筋的尺寸，他都要一一把控，记录在他随身带着的本子上。

赵老先生对丁一说：“基础是房屋的根本，基础不牢，房子就可能出现问题。基础马虎不得。”

丁一说：“您说得对。”

……

这些天，伍万天天来工地。

现在，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赵老先生。

伍万给赵老先生送了两条好烟，赵老先生不收。

赵老先生说：“伍老板，我不抽烟，多谢您的好意，你自己抽吧。”当着很多人的面将两条烟退给了伍万。

伍万悄悄给赵老先生塞了一个红包，里面有一千块钱。这是赵老先生两个月的工资，甲方请他，一个月才五百块。

赵老先生有些生气，把红包丢给了伍万。

伍万嘀咕到：“恐怕这个老家伙和钱有仇！”

赵老先生连伍万的免费午餐都不吃，更不吃伍万的请客。

总之，赵老先生五毒不侵。

伍万对赵老先生一筹莫展，这就是让伍万恼火的地方。

伍万问丁一：“赵老头有什么其它爱好没有？比如钓鱼，打牌什么的？”

丁一说：“我没有发现，好像没有吧。”

伍万说：“他家的经济条件怎么样，你听说过没有？”

丁一说：“我不知道。”

伍万说：“赶紧把他的家庭情况打听清楚，比如

说他的儿女、老婆什么的，越仔细越好。”

丁一说：“这些和工程有什么关系吗？”

伍万说：“叫你打听就打听，赵老师是难得的好人，我们要关心他的家人，无无不……”

“无微不至。”丁一说。

“就是，无无不至。”伍万把无微不至说成了无无不至，丁一没有再纠正他，他怕他尴尬。

……

丁一跟在赵老先生后面，寸步不离。

丁一随便就找到了和赵老先生聊天的话题：“赵老师今年高寿？”

赵老先生说：“六十八了。”

丁一说：“身体不错，硬朗，要是我到了您这个年纪，恐怕爬都爬不动了。”

赵老先生高兴地说：“还行，身体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毛病。”

丁一说：“到您这个年龄，应该在家享清福了，还出来干什么呢？工地上很辛苦的。”

赵老先生说：“发挥余热吧，再说，家里条件也不是太好，贴补家用。”

丁一说：“老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家里……？”

赵老先生说：“丁一，我也不对你隐瞒什么。我儿子是个脑瘫患者，今年四十五岁了，我要养他。”

原来是这样！丁一的确没有料到。他不做声了。

赵老先生说：“怎么？可怜我？”

丁一说：“没有，您很伟大。”

赵老先生说：“丁一你说得不错，你对你弟弟有一份责任，我对我儿子有更大的责任。而且，我这生都得不到我儿子的反哺，我也不需要他反哺我什么。是这样吗？丁一？”

丁一说：|“是，我几时去你家看看。”

赵老先生说：“这个就不需要了。”

丁一说：“我不是同情您，我是崇敬你。”

……

伍万问丁一：“赵老头的底细你摸清楚了吗？”

丁一半天不说，他觉得将赵老师的话告诉伍万，是对赵老师的背叛。很无耻！

伍万有些生气地说：“难道你这么一点小事都搞不好吗？”

丁一只得说：“他的家庭条件不好，儿子是个脑瘫。”

伍万说：“那你还磨磨蹭蹭不说！你有爱心吗？我们要关心他！明天去他家慰问。你和我一起去。”

丁一说：“好。”

第二天一大早，伍万和丁一赶到了赵老先生家里。

赵老先生正在给单车打气，他家里备了一个气筒。单车因为太旧，轮胎老是阴气，赵老先生每天早上出门打一次气，回家后打一次气。

他的身体上下一弯一起，像是在给人鞠躬的样子。

伍万的小车只能停在小街的开阔处，从开阔处走进一条小巷，才是赵老先生的家。

伍万和丁一弃车步行。

赵老先生看见伍万和丁一，很是惊讶，赶忙丢掉手里的气筒，迎接两位。

伍万说：“赵老师，我来看您了。”

赵老先生说：“不敢不敢，劳驾您了，请屋里坐屋里坐。”

丁一跟着伍万走进了赵老先生的房子。

这是一幢十分老旧的房子，老旧的程度不需要累赘。

赵老先生作为前质监站的站长，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简直不可思议！

质监站是建筑行业的命门，只要他稍微暗示一下，或者根本什么都不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朝贡敬奉上门。实际上，赵老先生的手下，有很多人都是弄得盆满钵满了。

由此可见赵老先生的不合时宜。

赵老先生的儿子果然是一个脑瘫，坐在屋里歪着头，流着口水，看见伍万和丁一，傻傻地笑着。

赵老先生的妻子形态枯槁，像一个久居乡下的邋遢农妇。

赵老先生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好像很光荣似的，他吩咐妻子上茶。

老妇人上了茶。杯具和茶都是最低级的。

有些有钱人善于装穷。比如报纸报道说，一个贪官贪污了数不清的钱，钱码在家里都发霉了，却就是舍不得花一分。

赵老先生是不是装穷？

看来不是，他是真穷。

丁一看得唏嘘不已，感叹不已。

伍万却看得心花怒放，不过他表面上风平浪静，而且做出一种无限崇敬的表情。

伍万说：“赵老师是做人的楷模，如果世界上的人都像您，我们早就到共产主义了。”

听了伍万的吹捧，赵老先生很欢喜，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赵某这一辈子还是行得正的，问心无愧的。”

伍万笑着说：“向您学习。”其实心里说，就差要讨米了，还自我感觉良好，我伍万要是向你学早就饿死了。

伍万和赵老先生的儿子聊天。

赵老先生的儿子会聊什么天？伍万是觉得他好玩，故意逗他玩，就像是玩猴子一样地玩。好玩就要玩玩。

赵老先生带领丁一走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堆满了书。

这些书是货真价实的，不是伍万书房里的那种假书。

书应该有几千本。

赵老先生说：“丁一，如果你想看什么书，尽管拿走。”

丁一说：“不好意思。”

赵老先生非常得意地说：“这些都是好书，不是一般的好书，一般的人我是不会给他的，你如果需要，我送你。”

丁一就抽出了一本《建筑预算制定方案》

赵老先生说：“拿走。”

丁一就拿在手里。

赵老先生走出书房，从厨房里拿来了一个装米的袋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一本发黄转角的书装进袋里，一边装一边说：“我儿子也看不了书，这些书我死后也不知道流落到收破烂的人手里还是被直接打成纸浆，送给你，也算是遇到了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