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大明皇后:揽溪传下册_第十二章 青梅枯萎竹马老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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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日夜兼程,每到一个驿站都换一匹快马,我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了,却因为担忧朱常洛和校儿的安危,不敢懈怠。

途中还遇上两次伏击,幸而有锦衣卫护卫,耽误得不久,我们便安然到达了京师。

晏语南领我来到公孙徵的故居,在内迎接的竟是王安,他看见着束袖便装的我翻身下马,难以置信道:“真是王才人!”

“太……皇上怎么样了?”我急问。

王安欲言又止,摇摇头,蓦地眼睛发亮:“皇上一直想念才人,若他见了你,说不定病就能好了。”

我不置可否,转身向晏语南行礼告辞,晏语南不语,只长长地一揖,已说明了全部。

“走吧。”我轻轻喟叹。

曾经封死的暗道又重新被开启,王安提了灯,在前方引路,我们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又陡又长的地道里。那幽深空阔的隧道瞬间勾起从前那些梦魇般的回忆,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看着前方王安瘦削的后背和灯光下斜斜的影子,开口问:“校儿,可还好?”

“皇上生病之后,皇长子便由李选侍抚养着,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吃穿用度上自然短不了皇长子。”至于旁的,他没有说。

走出连接地道的书房,满目皆挂白,我心下大骇,脱口道:“这是为何!”

“是……是太后崩了。”

“怎么会?”我如遭雷击,半晌才回过神来,“太后尚年轻,身子也无甚大病,这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她怎的就去了?为何民间未听得丧讯?”

“太后是自尽身亡,是皇上登基前不久的事。您也知道,登基的事是一点儿变故也不能有的。皇上也是万不得已,这才决定待大行皇帝发丧下葬定陵的时候,再宣布太后的丧讯,与大行皇帝一同下葬。”

我想起自己刚入宫那会儿,太后还是皇后,她一直对朱常洛很好,对我也很好,那种慈爱的感觉,就跟亲生的母亲一样。

“你可知道,太后为什么会自尽?”

“奴才不知,不过听说,是为了皇上。”

“怎么说?”

“听太后宫里伺候的宫女说,太后自尽前留了遗书,只言‘为吾儿’。”

我不由得心中大恸,她不是为了朱常洛,是为了公孙徵!她一定是怕自己的存在会成为朱常洛对公孙的威胁,才会选择自尽。我不敢想,公孙徵知道之后会有多难过,他的娘亲,这一辈子都在牵挂他,甚至为了他的活,选择了自己的死……

我没有再多言,风吹得白幔飘摇,满目的哀戚。

听闻李选侍以照顾皇上为由,直接领着校儿搬去了乾清宫,她做何打算,昭然若揭,我与王安商议之后,他让我扮作宫女,混入乾清宫内。

朱常洛卧病于寝殿最里面的位置,寝殿中间搁着一座巨大的檀木雕花屏风。我与几个宫女在屏风外伺候,这几个宫女都是王安自己的心腹,垂眉顺目地看着简单,却是心里明白的人,总留些无关紧要又不起眼的事给我随便做着。屏风里面的事从来不等我去,外边来了人便掩护我站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不让人察觉。

当日,朱常洛便召集了许多人来,看样子似乎都是位高权重的朝臣,其中,也有晏语南,他目不斜视,随着众人山呼万岁,在一群重臣中并不起眼。

空旷的寝殿里回荡着朱常洛的咳嗽声,接连不断,那声音显得他的身躯仿佛只剩一具空壳,显出不似年纪的衰老,和着里面校儿那小孩子不谙世事的天真笑语,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终于,里面的咳嗽声暂歇,一个虚弱的声音缓缓道:“方爱卿可来了?”

一个年逾六十的着内阁大学士官服的老头儿恭谨道:“老臣及三位内阁大臣、各部尚书等重臣都在这儿,但凭皇上吩咐。”

那声音已虚弱得几乎不像他的声音,只隐约有一丝熟悉,挟着咳嗽从屏风后缓缓传来:“朕这几日身体欠佳,不能临朝,一切大事都烦爱卿们操劳了。”

方阁老忙领头道:“皇上天恩浩荡,臣子们不敢不竭尽全力报效国家。”

朱常洛幽幽长长地叹了口气:“朝中政事方爱卿可代朕朱批,太子年龄尚幼,还望众位爱卿竭力扶持,而后宫妻妾尚未来得及册封,方爱卿可依旧例拟定名分。”

他这口气,竟像是交代身后事,方阁老忙宽慰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偶染小疾,本无大碍。望万岁安心调养,不要误信流言,作践龙体啊!”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朱常洛顿了一顿,声音仍是如常,“寿宫可齐备?”

各位大臣面面相觑,皆噤声不敢言,一时寝殿里寂静异常,连风拂帷帐的轻微声响都能听见。良久,才听方阁老为难道:“皇上放心,待潭柘寺的高僧为大行皇帝再抄完九九八十一遍经文,便行安葬,天寿山地宫已修葺完备……”

朱常洛苦笑了两声,打断道:“朕是说朕之寿宫。”

我听他那两声苦笑,不知为何,心里也漫起一阵苦味。

众大臣吓得齐齐跪下来,方阁老颤声劝道:“太医院御医已禀报,皇上目前不过是体质虚弱而已,怎会天崩地裂?皇上休要自己吓唬自己,吓唬臣子们哪!”

“太医院一帮子庸医,自己无用瞧不出来,只会说无大碍,也只敢说无大碍!朕信不过。”不知是气是急,屏风那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皇上龙体为重,不要动怒,皇上若信不过太医院的太医们,臣当传檄天下,广招名医,为皇上医治。”

“听说鸿胪寺有官员来进药,为何至今还不送来?”

“鸿胪寺丞李可灼上奏言他手中有仙丹可治皇上病症,但臣与内阁诸臣计议,以为不可轻信,已将李可灼斥退了。”

朱常洛只略略提高了声音,便如同喘不过气来一般,焦急道:“太医无用,仙方又不可信,难道叫朕束手待毙?”

方阁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叩头道:“臣万死不敢!只是李可灼的话不可尽信啊,还请皇上三思!”

“索性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可信的?传旨下去,朕要试试这个仙丹。”他的声音中透出比秋风还萧瑟的凄凉。

“是。”方阁老无奈答道,想来皇上召集了这么多大臣,总还有旁的话说,便问,“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这一次,朱常洛停顿了许久,才道,“李选侍伺候朕也有段时日了,亦身兼抚育太子的重任,劳苦功高,朕欲册封她为皇贵妃,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只要皇上同意,亦无不可。”礼部尚书出列道

忽地,一道红色的艳丽身影旋风一般地闯入大殿,越过屏风,不知碰落了什么,顿时一片丁零当啷的混乱。屏风那头传来孩子“哇”的一声啼哭,只见李选侍拉着个步履蹒跚的小男孩儿出来,那孩子,正是我的校儿。

校儿小小的身量几乎被扯得斜着悬空,委屈地瘪着小嘴,一张脸哭得通红,鼻涕眼泪糊得到处都是。

我身子一晃,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从她的手中将校儿夺过来!

她将校儿半拉半拽地带出殿门,殿门外立刻传来女人严厉的斥责声:“母妃是怎么教你的……”

我已经听不清李选侍在说些什么,耳朵里充满了她尖锐的声音,犹如锋锐的指甲在挠我的心脏。我心如刀绞,那是我的校儿,且不论他生来便身份尊贵,是大明未来的继承人,他还那么小,怎能承受大人阴险的用心,恶毒的迁怒?

众目睽睽之下,李选侍如此气焰嚣张,而朱常洛已无余力。大臣们都惊得蒙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待回过神来,均是敢怒不敢言。

斥责声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校儿走了进来,站在群臣中央,小脸儿上还带着泪痕,极不情愿地道:“她要封皇后!”

如此,事情再明了不过了,朱常洛定是受了李选侍的胁迫,才这般召集群臣,最终将话题引到这里。

拿年幼的孩子胁迫卧病在床的夫君,为的,只是皇后的宝座,她为了权势,可谓不择手段了。

“皇上要封李氏为皇贵妃,臣等毫无异议,必定会尽快办理!”礼部尚书断然道。

“臣等附议。”

“好,就依孙尚书所奏。”

各位大臣反应奇快,立时斩断事情发展得更麻烦的可能。李选侍哪里斗得过那些朝堂上身经百战的老臣子,她恨恨地将他们看了一圈,猛地一甩广阔的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大臣们皆散去,我找个由头出了乾清宫,躲到厨房后面抹泪,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当着朱常洛与众大臣,李选侍对我儿尚且如此,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忽地听见身后一句奶声奶气的问话:“你哭什么?”

这慈庆宫里,断没有别的孩子了,我惊在当下,不敢回答,也不敢转身,只三两下飞快抹掉脸上的泪。

校儿跑到我身前来:“你也是来偷木头的吗?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别哭了。”

我点点头,细细地看他,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愿放过,圆圆的脸盘,大大的眼睛,睫毛扑棱扑棱的,很像他的爹爹。

他见我这样看着他,也不忸怩,微张着小嘴招招手,示意我蹲下来。他也细细地看我,左看看,右看看,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头疙瘩,看一眼我,看一眼它。

“你是坏人!”他蓦地恼怒起来,双手全力推我,我竟不知小小的人儿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坐在地上。

他将手里的木头雕像举到我眼前,大声道:“喏,看清楚了,这个才是我娘亲。云姨说了,娘亲已经死了,宫里长得像娘亲的人,都是坏人!”

校儿手里的木雕,竟是公孙徵给的那个,不知经过多少次的摩挲,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我……”我说不出话来。

“说!又是谁派你来的?”

小小的孩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戒备,我心疼得厉害,不禁伸手想揽他入怀。他又狠狠地推开我,戒备恐惧之色更甚。

“校儿!”一个女子疾步走来,一把将校儿抱入怀中。校儿环住她的脖子,大哭起来,指着我道:“云姨,坏人,有坏人!”

原来校儿口中的云姨,是云横。她看到我,倏忽一惊,低声哄道:“莫怕莫怕,校儿乖,她不是坏人,她是……”

我站起身来,忍住泪笑道:“我是你云姨的好朋友。”

校儿这才止住哭声,抽噎着疑惑道:“云姨,她为什么也长得像娘亲?”

云横继续哄道:“因为她不光是云姨的朋友……她还是你的小姨,当然和娘亲长得像啦。”

校儿欢喜了一阵,又问:“小姨是谁?小姨陪我玩儿!”

“是是是,我们都陪你玩儿,好不好?可是你要答应云姨,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父皇,不然小姨就要走啦。”

“嗯!君子一言……”小小的人儿正色道,却想不起后面的话来。

云横好容易将校儿哄走。我问她:“当初你为什么不离开?”

“我该为你留下来。”

我与云横对视,终于忍不住抱在一起。云横拍了拍我的肩背,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校儿还小,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可还有什么挽回的法子?”我能问的人,还是只有她。

“除非皇上能够立刻好起来。”云横皱眉道,“若是太子大些,再有各位朝中大臣的扶持,也是不怕的。可校儿还太小,怎挑得起这副担子?只怕日后有沦为傀儡之忧,甚至有性命之虞。”

我深知她所说的道理,不由得抚上藏在腰间的还珠丹。公孙徵宁愿自己被毒死也要留给我,若我将这药丸给了朱常洛,岂不是又辜负了他?这样做,又置他于何地?

可是,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朱常洛死吗?若真山崩地裂,主少国疑,就算我活着,我一个没了名分的妇道人家,又能保证护着校儿长大成材吗?

千百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翻转,可最终做出的决定,是我最不愿。我本该报他再造之恩,却不得不又狠狠伤他一次,为了校儿,我唯有对不起他了。

打定主意,我从腰间摸出装有还珠丹的锦囊,递与云横:“这里面是一颗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你可有法子给皇上服下?”

云横不禁露出惊讶之色,迟疑地接过,盯着那个锦囊,也不打开看,不知想着什么。

“你不信我?”

“怎会。”她恢复镇定,“你是校儿的娘亲,我当然信你。如今我已回到皇上身边当差,很是方便。上次皇上提了要试鸿胪寺丞李可灼进献的仙丹,我到时将两颗药丸调换一下即可,你放心。”

我点点头。

“如今情势复杂,郑太妃一党、李选侍,各有各的算盘,咱们还须谨慎些,随机应变才行,咱俩不宜久谈,各自小心。”云横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转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鸿胪寺丞李可灼果然进献仙丹。云横拿与朱常洛服下,不过半日,乾清宫里便传出皇上要用膳的消息。顿时人人都欢喜起来,乾清宫的宫人们走路生风,妃子们个个诵经还愿,宫外群臣亦一

清长久的焦虑。

朱常洛这一好,情况急转直上,一切明朗起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想着尽快离宫为妙。公孙徵那么聪明,我得快些去见他,交代还珠丹的去处,否则他一定生好大的气,就算负荆请罪也无用了。

傍晚时分,朱常洛已然大好了,甚至下床在殿门前走动了些。宫中众人愈加雀跃,均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半个月来,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是夜,云横道皇上大病初愈,需要绝对的静养,只留了三两个宫女在屏风外值守。长久以来的疲累一经松懈,宫女们都不太情愿了,想着我在屏风外帮把手也无妨的,便替了班。

大约快到寅时,忽听得屏风那边传来极大的呕吐之声,紧接着是一连串比以往更甚的咳嗽,似乎喘不过气来了。

云横秉烛飞奔过去,又极快地出来,灯影下脸色惨白,王安就在殿外,此时闻声赶来,只听云横低声道:“皇上不好了。”

“这,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快好全了吗?”王安一跌脚,急急往殿内去看。

几个宫女慌作一团,被云横支使了去叫人。我看着眼前的人影晃来晃去,半晌才问云横道:“顾命大臣可差人去请了?”

“请了。”云横哽咽了几声,道,“趁现在无旁人,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你若肯见他这一面,他死也瞑目了。”

他真的要死了。

我恍惚地摇了摇头,又狠狠地摇了摇头。

云横伸过手来,抹掉我脸上的痕迹:“别让自己后悔。”

鬼使神差地,我挪步走过屏风去,床头一摊暗红色的血触目惊心,我在原地站了许久,再挪不动步子了。金黄色的锦被上堆满了明纹暗绣,灿若朝霞,却越发衬得那个卧病的人形容枯槁。

那深凹的面庞,晦暗的脸色,白纸般的唇,连垂在床边的手腕都枯瘦得伶仃模样,青筋尽显,宛若垂暮老人,哪里还有一丝一毫从前少年的影子?

这真的是朱常洛吗?

他深陷在锦被和软枕中间,薄得像个纸片。他又虚弱地咳嗽起来,起身呕了一口血痰,重重地靠了回去,无力地微微掀了掀眼皮。

他似乎看见了我,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很久很久,无声地苦笑起来,合上了双眼。

“常洛……”

朱常洛蓦地看向我,眸中由茫然转向疑惑,转向震惊,又转向疑惑,他用沙哑微弱的声音问道:“是你?”

他似乎在心中肯定,原本黯淡的眼眸放出异彩来,喃喃道:“是你!”

他向我伸出嶙峋的手来,衣袍随着身子晃荡,整个人似乎要倒下床来。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立时站住。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微微有些颤抖,他神情焦急,快速地翕动着枯裂的双唇,最后只道出一句:“揽溪,我……我有好多话,想……想跟你说……”

我顿时又恢复了冷漠,试图甩开他的手,淡淡道:“皇上认错人了。”

“怎会……我不会……不会认错你……”他盯着我,目光如炬。

“药来了!”屏风外传来宫女急乱的声音。

云横端药立于屏风外面:“皇上,服下药便会好些了。”

“你不用骗朕了,”朱常洛微微苦笑,“朕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转而向我,声音异样的温柔:“揽溪,我就……就快死了,你高不高兴?”

“你只会害了校儿!”我恨心又起,“你抛弃了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得到了这个皇位,为什么不能继续那样杀伐决断、绝情弃爱,做一个冷面冷心的帝王?偏变得如此可怜!”

……让人恨不起,斩不断,甚至连遗忘也做不到了。

“可是啊,我却很……却很高兴,这样,我很快……很快就能追上你了。”他似乎已然糊涂了,对我的斥问置若罔闻,“从前的事,我每个日夜都在……都在后悔,我……我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爱你的,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呢?你肯来接我去,是不是……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了?”

我恨极了他如今无力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不,我不会原谅你。直到你死,我也不会原谅你!”

他的眼眸复又黯淡下去,却又笑起来:“果……果然,我设想了很多遍,这个场景,你每一次,都是这样……这样回答我的。”说罢,他又急促地咳嗽起来,呕血不止。

“你这不是催他的命吗!”云横急忙走进来,搁下药碗,给朱常洛拍背顺气。

“我愿意死在她手里!”直到此时,他仍不放手,不顾前襟、床边都是喷溅的血点,“揽溪,你……你知道吗,其实,在……在这个世上,毒药……就是解药,解药就是……毒药,如果……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恨我,就亲手,喂我服下……这碗药,好不好?”

“……这辈子……我们就算互不相欠,来世……再也不见,怎么样?”

“好。”

我一勺一勺喂朱常洛服药,此时的他安静极了,浓稠苦腥的药汁也甘之如饴,乖得像个孩子。

思绪不知何时飘远,飘回到那个年少不知愁的时候,他总是不耐烦,恶狠狠地喂我吃药,可是见我苦得直皱眉,又会抱出糖罐来递与我。

“好苦。”朱常洛微微咳嗽,挡住汤匙,勉强支撑着在床里边摸索,竟摸出记忆中那个透明的琉璃罐子来,里面装满了冰晶似的糖块儿。他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未拧动盖子,我欲接过,却被他按住手。他拉扯着嘴角一笑,依稀有年少时顽皮的影子,声音却虚弱得几乎不闻:“这……这种力气活儿,自然……自然该交给……男人……”

“哗——”一声,盖子终于开了,同时,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晶莹剔透的糖块儿。

他松了手,透明的琉璃罐子应声落地,碎片四溅开来,鲜红的糖块儿滴溜溜地在玉石地板上打转儿,好慢好慢,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

我时常想,每个人一生的轨迹,就是一条河,因缘际会,两河交汇,待两人无法再并肩奔流的时候,便各自转了弯。

但是,即便分离了,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相隔万里,不复再会,可曾经融合在一起,便再也回不到初见之前的泾渭分明。

我以为自己已将他留下的所有痕迹抹没了,到头来发现,他早已成了如今的我存在的一部分,杀不死的。

泰昌元年九月初一,光宗朱常洛,驾崩。

可能因为他真的死了,我才不再执着于将记忆中的他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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