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如今虽乱，各方蠢蠢欲动。奈何树大根深，百年基业船身稳固，一时风浪虽来，但只要稳住船舵，翻身易如反掌。这么乱，我看天帝已经认为你们和魔界鬼界一党，很有可能前来攻打。九九，你可要小心。”

说完这番话，尉迟凌霄突然一笑，一手拔起那棵幽颜，邪魅一笑。

白九看着尉迟凌霄，突然觉得眼前好似起了一层大雾，看不分明，寻不通透。

很久以后，她曾把尉迟凌霄的这番话对百里荣轩说起，男人当时正坐在马上，不周山的风凌厉的吹过他的眉眼，有细小的风雪扫过他的鬓发，男人闻言并没有她当日的微愣，只是静静的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让这个长夜，永远也不要过去。”

她当时并不理解百里荣轩的话，她只是静静的想，尉迟凌霄终究是不了解百里。冷月之夜的白九，她静静的望着尉迟凌霄，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没有看透他，在这张笑看世事离经叛道的皮相之下，隐藏了太多的东西，那么深，好似千丈深潭，水光幽幽，无从探知。而也就是在刚才，这个男人的心扉稍稍打开了那么一瞬，将自己的影子，浅浅的放进去了。

她小声问道：“尉迟凌霄，你是我的朋友吗？”

尉迟凌霄轻笑，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回了一句：“我是仙界的帝君。”

白九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问道：“那你会攻打我们吗，或者助神界攻打我们妖界吗？”

尉迟凌霄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神界当时可是欺压过我们，那个天帝老头子气死我了。我就算再无耻再胡闹，也不能坐看自己成为家族的罪人啊。”

白九眉梢一扬：“如此说来？”

“神界和妖界之战，我仙界两不相帮，不要说天帝把女儿嫁给我，就算把老娘嫁给我都没有用，哈哈！”

尉迟凌霄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白九嘴角一牵，缓缓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是我的朋友。”

少女缓缓的伸出手来，眼神明亮，嘴角带着笑意。

尉迟正在大笑，见了她的模样不由得一愣，可是转瞬，男人就轻笑起来，他也学着女孩的样子，缓缓的伸出手，和她紧紧相握！

然后白九轻轻的一笑，她眼神明亮的看着尉迟，笑容突然那般炫目，她微微仰起头，下巴尖尖的，月光如上好的绸缎洒在她的脸上，有着光芒剔透的晕眩。

她笑着说：“尉迟凌霄，我们也不是蜉蝣。神界这棵树，大虽够大了，但是根已经开始烂了，单靠几个颇有志气的天子，是撑不起来的。你没听说过吗，得民心者得天下。”

那一刻，尉迟凌霄突然觉得有些晃眼，他微微皱起眉来，喃喃自语：“得民心者得天下？”

白九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尉迟凌霄，沉声说道：“没有人会愿意眼巴巴的等死的，如果全天下的人民都来反对你，那你这个仙界帝君，还坐得稳吗？”

尉迟凌霄一愣，皱眉说道：“那怎么可能？”

白九一笑：“怎么不可能，没发生过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鲲，你看着吧，一切都已经变了，死抓住过往的辉煌是行不通的。你早晚会看到，愤怒的苍生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那力量，足以开山填海，足以呼风唤雨，足以让世间颠倒，神界，仙界，妖界，魔界甚至鬼界，在这股力量面前，都会疲弱的好似一只蚂蚁一样。谁能顺应局势而行，谁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尉迟凌霄面色再无半丝笑意，他皱着眉，定定的望着白九，一言不发。

白九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尉迟凌霄，沉声说道：“尉迟凌霄，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希望大浪来临的那一天，你不是第一个被卷入其中的人。”

冷风吹来，男人的眼神突然有些冷寂，随即有刀锋一般的锋芒闪过，像是凌厉的箭，他定定的看着白九，不眨眼，不说话。风在他们之间吹过，冰冷的，带着夜色的凄寒。过了很久，他却温和了下来。他轻笑了一声，随即说道：“九九，这些话我从未听过，但是我觉得有点意思，我会细细考虑的。”

白九知道，那一刻，尉迟凌霄起了杀心。

但是，他终究没有动手。

白九轻轻一叹，声音轻柔，缓缓的飘散在寂静的风中。

少女不知道的是，那一个晚上，那一番话，就此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有些时候，她就像是一颗种子，无意间就会播撒下一些绿芽，这些种子潜藏在冰雪的覆盖之下，静静的等待时机，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刻，它已经将自己的根插的很深了。

“九九。”尉迟凌霄突然转过头来，他微微皱着眉，似乎斟酌了许久，而后问道：“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会这样自信？你和我见过的那些被洗了脑的大同行会会员不同，是什么让你这样信誓旦旦？是因为……百里荣轩吗？”

“不是，”白九摇了摇头，她轻轻一笑，然后说道：“因为……我知道。”

尉迟凌霄顿时一愣：“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白九望着木桥和已经冰冻的胡，嘴角牵起，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少女坚信，一切只是需要一个引路人。

“尉迟，你明白吗？这就是我的信仰，是我存在的意义。”

尉迟见白九微微发抖，很自然的脱下外袍披在她的肩上，说道：“傻子，不冷吗？”

白九仰起头来，微微一笑，说道：“我在给你显示我们大无畏友情的机会啊。”

尉迟凌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像一只快乐的狐狸。

白九傍着他坐在木桩上，轻声问道：“和亲的事，怎么办？”

尉迟一晒：“他们能拿我怎么样？若是神界找个像样的美人来，本君就既往不咎，不然，哼哼……”

说完之后，见白九仍旧眼巴巴的看着他，丝毫没讲刚才的废话听进耳朵里。尉迟不免一叹，说道：“九九，你真是好无趣啊，连个玩笑都不会开。”

白九固执的说道：“因为我担心，这不是玩笑。”

尉迟凌霄嘿嘿一笑，凑上前来，问道：“九九，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白九丝毫不理会他的嬉闹，反而很认真的点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对，我在为你担心。”

如此的话，反而让尉迟凌霄顿时尴尬了，他傻傻一笑，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俏皮话来缓和气氛，终于他举起手来说道：“好吧，我投降。”

见白九仍旧没有笑意，他终于无奈的叹气：“你其实不必担心，以天帝老头子的气量和头脑，必不会为了一个蠢女儿与我为敌，你看着吧，不出五日，神界定会派出其他人和亲，婚期只是稍稍延误，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楚乔担心的说道：“你赶走了那位帝姬，等于狠狠的扇了天帝陛下一击耳光，他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若是以前，他当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但是现在嘛，呵呵，九九，实力决定一切，神界如今没有这个实力，他就没有和我对等说话的话语权，他天帝既然能忍受女儿做我的侧妃，那就必然会忍下这口气的。”

见白九仍旧皱着眉，尉迟凌霄笑道：“好了九九，我是傻子吗？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管不顾的和神界开战？哼哼，况且你也不是我的红颜，你这颗小脑袋瓜里想着谁，本君可没那份闲情逸致去过问。”

白九被他说的一笑，转过头来，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没个正经。”

尉迟凌霄翻了个白眼：“就姓百里正经，整天绷着个脸，跟全天下人都欠他钱不还一样，我说九九，你真打算就这么跟他一辈子啊，我保证，这男人生活上肯定很没情趣，作为女儿家的终生大事，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你好无聊啊，”白九瞪着他：“就你有情趣。”

“那是，”尉迟凌霄得意的一笑：“本君玉树临风、学富五车、风流倜傥、俊美无双，我所过之处，未婚少女趋之若鹜，已婚贵妇暗送秋波，下至三岁**，上达八十老妪，无不神魂颠倒，拜服在本君的膝下。”

月光如水，倾泻满地银辉，夜风乍起，李策站起身来，说道：“我送你回去吧，夜里风大，你又有伤在身。”

“好，”楚乔站起身来。

“九九，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女人，不是太坚强，你以前的柔弱都去哪了？”

白九撇了撇嘴，说：“以前都是装给他们看的，我当时背后无大山，出太多风头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如今不同，我远离了他们，可以不用再装了。”

尉迟凌霄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声音里甚至带了几丝恼怒：“百里荣轩是怎么回事，有些事不能自己去做吗？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到处游荡什么？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受伤多重也不说话，将来浑身是伤疤，看你还怎么嫁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愿意要你？”

白九叫道：“你才嫁不出去，用不着你管。”

“哼哼，用不着我管，我偏要管！”

白九皱眉：“喂，尉迟凌霄，我发现自从你当了仙界帝君后，你很瞧不起女人欸！”

“我就是瞧不起了，怎么了？”男人斜睨着眼睛，一副痞子的吊儿郎当样。

白九上前走在当先，也不理会他，说道：“不爱跟你说话，我回去了。”

然后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顿时袭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尉迟凌霄牢牢的抱在怀里了。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白九一惊，连忙推攘他道。

尉迟凌霄眼睛半眯着，斜睨着她，拿鼻子哼道：“就不放。”

少女眼睛有些小火苗在升腾，声音脆生生的：“你放不放，再不放我不客气了。”

尉迟满不在乎，伸着脖子说道：“你这只白狐……”

白九气鼓鼓的嘟着嘴，胸脯起伏，叫道：“尉迟凌霄，你怎么这么无赖。”

尉迟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的样子。刺骨的寒风瑟瑟，空中还飘着点点雪花，吹起两人的衣袍，像是翻飞的蝶翼。

夜微凉，四面都是明澈的湖水，尉迟横抱着女子漫步在木桥上

尉迟一边走嘴里一边哼着一曲欢快的小调，那曲调是极欢悦的，像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总是十分的明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都有自己不愿意展露人前的一面，尤其是这些天家贵胄，明黄色的绸缎之下，压制着的，是太多厚重的负担。那些原因太沉重，她不忍揭开，也看不懂。

月夜清冷，他们静静的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个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辗转反侧的，是谁遗失的木桥之上的浅浅心伤。

暗处，一女孩神色恍惚，转身消失在黑夜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