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看到她跑得飞快地背影，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收拾好书本，才走出木制的教室门，一个老婆子就走上来喊她，看了看认出是一个学生王政的婆婆，忙笑着说：“老大娘，有啥事啊。”

老婆子走得有点急了，伸手压在腰间喘气：“徐老师啊，你离家远，我那破屋子就在这里，你不嫌就去吃顿中饭吧，我老了，也没煮什么好东西，家常饭你就吃一口吧。”

徐老师连说这怎么可以。

：“哎，这有啥不过一顿饭，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们，都是平常东西。我们常说你天天给娃儿们，上课辛苦了，又没有别的啥给你的。”

等到了家里，就往堂屋里让，这家是左右两间偏房，左边还有一个茅草棚是牛圈和装柴的柴棚。棚前种着几棵柏树，屋后团团围住一带竹林，中间是三件正屋，四根木的柱子才漆了红色，石头柱头墩是雕的是狮子，堂屋居中，正中一张八仙桌上热气腾腾的摆了好几碗菜，都有这时节地里出的新鲜菜，还有两碗炖的腊肉，一盘凉拌猪耳朵，又切了一盘瘦肉。

徐老师看了就很过意不去，孩子的妈在灶屋里舀饭，完了就在围裙上擦擦手，端了两碗饭走出来，大嗓门说：“老师快坐，到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的，快别拘礼了，又没有啥子好菜。”

八仙桌下，四条长板凳已经放好了，王家人极力请老师让坐上席，徐老师再三谦让，还是让王政婆婆坐了上席，自己在下席坐下，王政也爬上桌来吃饭。

吃完饭，徐老师再三说多谢，主人家还是送到家外，徐老师连说请回不要送了吧，自己却转身往学校走去，又顺便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她看到远远走过来一个有点胖的女人，挑着两只菜篮子，像灯芯草似地轻巧的在肩头晃摇来晃去，身体内好像积蓄了数不清的伟大的力量，瞧她两只胳膊一前一后甩的那么有力气，那么有劲。

她看清那是郭华的母亲许云开，世界上一切的母亲都是这么能够忍耐，都是因为有了孩子就有力量的吧，或许她能给予孩子的一生，也能改变孩子的一生，她又想起上午的事，不觉人已走到跟前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扎着头发，圆脸尖下巴，大眼睛双眼皮儿，盈盈的闪着坚韧的光芒，嘴巴抿的紧紧地，这个动作也经常在郭华脸上出现。

郭华长得和她母亲几乎是一摸一样，又特别是眼睛和嘴，好像就从她妈的脸上生生移到女儿脸上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因为郭华年纪还小，显得整张脸比她母亲特别生动活泼。

她母亲脸上更多的是有不得不因为生活而必须的忍耐和坚强坚定，两种神态不觉中融合在这一张脸上，令人一看就是心生好感。

“ 徐老师，你吃饭了没有啊。”她的嗓门本来不大，因为要卖菜不得不故意提高声量，说话好像有点沙哑了。

徐老师回答说已经吃了的，又问今天赶场又卖了好多菜，问菜价又是多少，转了转才扯到郭华身上，虽然是为了孩子将来着想，但是孩子毕竟还小，就让她离开母亲，母亲离开孩子，无论如何也是不妥和不忍的。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直说比较好，：“云嫂子，我想给你说说的是关于郭华的。”

云开嫂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她急忙说：“徐老师呀，是不是我们家华儿在学校里犯了啥错，我回去非好好打她。”一边说脸上一边就出现了愤怒的神情，一边往臂膊上撸了撸袖子。

徐老师赶紧说：“不是不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想跟你商量一下，华华很聪明，就是因为太聪明，所以我有了个想法，想趁她还小，把她送到更好的地方上学，我们这里的学校只是小学，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等她以后到镇上学习，但是镇上小学里的老师大多也是中专、大专的文凭，能力也就那样，说实话，有那好的，好的也不在这里呆了，而且在小学里我还能严着看着她，她虽然嘛贪玩点，还有个怕的人，到了镇上那些老师都只是拿工资，有几个又会严格的对学生娃儿呢，一旦管松了，要是松散惯了，又怎么好好专心学习啊，还有，郭华这孩子虽然现在数学和语文都很好，但是她过分喜欢语文，现在看起来虽然也没有耽误什么，我最怕的却是担心她会偏科，小学我不至于担心，但是到了初中，我就不好说了。我记得郭伟大哥是在外面工作的，况且他也念过书，他会懂这些的外面的教育质量好得多，外语也可以早点学习，再一说，在外面，见过一些世面也比窝在乡里好，性格也要开朗些 ，说话也会说些。”

云开嫂虽然有些话听不懂，但也猜着意思了，早低垂了头，一双手不停地把腮边的头发神经的拨下来又别好，眼睛那个也不知道该往哪放，徐老师看她这个样子也就停下来了。

半晌云开嫂才说：“徐老师我也就说说实话，我们是说过要带孩子出去读书得，她姑姑嫁到成都那边，娃他爸爸不也在成都打工吗？以前就和她姑说过，等娃儿大了，就转到那边读书，也就是准备带华儿去的，不是和别人家什么重哪个轻哪个，但是都担心华儿这娃娃还小，跟到我多几年，大了才带出去的，现在她也的确挺小。”

说到这里脸上又出现些许为难的神色，：“而且我还担心学校、队上也不给开证明，那不就没用吗。”

徐老师想了想，说：“我回去和我爸爸说说，看他能不能不做个证明。”

云开嫂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感激之色，连声说：“徐老师要是这事成了。不止华儿一生都感激你，我们一家都是感激你的，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了，那怎么感谢你呢！”

徐老师的脸上浮现一层苦笑，勉强笑道：“这都是为了孩子，不指望她以后别的，只盼着别和我们一样了，天天背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云开嫂也忍不住感叹：“是啊，生来吃农民这碗饭，不好吃，那地不欺人，人也骗不到他，不做就没吃的，有哪个不想甩脱这层农皮的，我们是没什么机会了，不就全指望孩子了吗。”

于是也就说定，徐老师回家去和村长说说，云开嫂赶紧又到镇上发电报给丈夫，完了又赶忙回家，忙忙的走着，好像才能沉一沉心中的事。

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努力地安慰自己：“这可是件大好事啊，好多人想方设法想要把孩子带到外面去学习，不是孩子自己不学好，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不便，这孩子竟是什么都全了，不仅有天生的聪明劲儿。又有父母老师的苦心栽培，想来长大定有一番作为！”

可是话虽如此，也现在还只是想的份儿，老天况不全，要不然哪会有什么神仙去补呢，世事更是难料，这徐老师一片好心，孩子妈也是一心想要孩子好，想着有徐老村长周转，再和孩子他爸一说，反正是不得反对的。把孩子接到外面，再捡个好的学校报名，只要孩子肯念书，不就好了吗。

但都已经说了世事难料，这云开嫂的操心的事，也多半是落空了。（未完待续）